文? 包莉婷
編輯 楊靜茹? rwzkhouchua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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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一代對從維熙大概很陌生,但若提及《還珠格格》,說不定會是其中很多人的童年記憶。上世紀(jì)80年代,時任作家出版社編輯從維熙膽識過人,與臺灣作家瓊瑤簽約,出版她的小說全集,風(fēng)靡大陸,于是才有了后來的翻拍電視劇——至今仍是假期衛(wèi)視熱播的經(jīng)典劇集。
而如果是文學(xué)愛好者,對莫言、余華、池莉、劉震云、陳染、殘雪、遲子建、格非等文壇大家定不陌生;三十多年前,他們的“處女作”,均由作家出版社的“文學(xué)新星叢書”收錄出版,從維熙在背后出力頗多。
從維熙祖籍河北玉田代官屯,古屬燕趙之地,民風(fēng)古樸憨實,他的血脈里也傳承著浩然正氣。
青年時期的從維熙給好友劉紹棠的印象是“年輕文秀,書生氣十足”,在同輩作家中“以憨厚和敏感著稱”,“第一個發(fā)表了短篇小說《初春》,揭開了50年代北京青年作家文藝復(fù)興的序幕”。
1957年,從維熙被劃為右派,人生由“春”急速入“冬”,開始長達(dá)20年的流放生涯。
1979年,這位從外貌上看“更像一位歷盡酸辛的老工人”的中年作家憑借《大墻下的紅玉蘭》轟動文壇,著名評論家孔羅蓀認(rèn)為它“把中篇小說的創(chuàng)作推向了時代的前列”,勇敢打破禁區(qū)的從維熙由此被譽(yù)為“大墻文學(xué)之父”。
從維熙早年師法孫犁,尊其為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啟明星,走過漫長冬季后,他一掃昔日清新淡雅的筆調(diào),改用筆桿敲擊出沉郁悲壯的歷史琴音,相繼發(fā)表《第十個彈孔》《泥濘》《遠(yuǎn)去的白帆》《北國草》等直面牢獄殘酷現(xiàn)實的作品。沉寂多年的從維熙思如泉涌,一時間他的散文、評論屢見發(fā)表,引人注目。
從維熙說:“有人愿意回憶幸福,有人愿意咀嚼苦難,我屬于后者。”他堅持書寫苦難,不是為了發(fā)泄個人恩怨,而是希望后人能夠引以為鑒。他從不回避丑,總是盡力揭露丑,在一個個觸目驚心的細(xì)節(jié)里,人物血肉豐滿,人性的真善美被放大——他通過傷痛和反思給予讀者奮發(fā)向上的力量。
雨果在《悲慘世界》里寫道,“釋放無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無邊黑暗的也是人心?!睆木S熙在勞改過程中帶上了這本名著,提醒自己“狼窩里雖然要學(xué)會狼叫,但不能沒有了人類的善良”。冰霜過后,從維熙在文章里一一感激當(dāng)年雪中送炭的人。2018年,從維熙仍不厭其煩地向來訪記者講當(dāng)年遇到的好人和他們的故事,教他們正確書寫恩人們的名字。
而那些被他用冷峻的筆墨勾勒過的丑惡靈魂,一旦反思懺悔,從維熙也會冰釋前嫌,極盡故人噓寒問暖的責(zé)任。在他看來,歷史好比是大琴臺,任何人都不過是其中的音符,在新的歷史明鏡面前,能做到自審自識便已足夠。
1980年代后期,從維熙的紀(jì)實文學(xué)《走向混沌》(第一部)在沒有任何宣傳的情況下引起強(qiáng)烈反響,他猜想是因為自己文字的真誠打動了讀者?!拔乙褎趧痈脑炝硕?一無金銀可揮,二無才情可以浪擲;我的生活體察和感情積累,不允許我‘玩弄文字’,只允許我向稿紙上噴血?!?/p>
幾乎同一時期,從維熙曾和友人登遼寧錦州筆架山,在友人談?wù)撐娜孙L(fēng)骨時,他竟然以毒誓作結(jié):三人中誰寫了違心之文,死后下十八層地獄。
1990年代開始,從維熙辭去一切職務(wù),專心在家休養(yǎng),煙酒由當(dāng)醫(yī)生的妻子全面掌控。作家畢飛宇曾回憶與從維熙同往青海的情形,當(dāng)時兩人在距離妻子們?nèi)氖椎牡胤酵低党闊?,年過古稀的從維熙聲音不高不低地對他說:“一輩子有了鐘紫蘭(從維熙的妻子),可以了?!?/p>
這位善良正直的長者偏愛冬天。他說,這種對雪國的偏愛,屬于許多受難但不甘于沉淪的知識分子,可是他卻把人生定格在了86歲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