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溫哥華5年,上個月在我家大樓下遭遇搶劫。
感謝上蒼的厚愛,為我戲劇般的人生又添幾幕驚險。某夜下班后情緒低落,明明已到家門,還想文藝一把:戴著耳機,抽根煙,出神地看著亮著燈的噴水池。忽覺手袋被扯,順勢被拖倒在地。等爬起站直時,才看到自己的手袋已被一男子奪到手中。憤怒戰(zhàn)勝了恐懼,隨即追著那男子,一邊奔跑一邊大喊求助。所幸得到路人見義勇為,最后人和財物都被平安地守住。
那一夜的恐懼是從坐上警車錄口供那刻起開始釋放。我必須繼續(xù)巨細無遺地描述以上經過。所謂全盤托出,就是得讓當事人重復敘述一個事件的過程,直到他再無法提供新的線索。
當我以為錄完口供,警察問我:“你認為這件事情對你的人生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從被搶劫到錄口供都是發(fā)生在一個小時內的事情,警察已引導我去思考這件事的影響。
“第一。我從此會提高警惕心。一開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被打劫,我甚至還以為是遇到熟人跟我開玩笑;第二。我估計會把這事情跟我公司匯報,看能否盡量避開加班至晚上9點10點的可能性。畢竟我每天要單獨回家,現(xiàn)在覺得很危險。第三。我才剛搬進這個新公寓。雖然我早就耳聞這個區(qū)以華人居民為主,經常發(fā)生夜間勒索。可是我萬萬想不到這事情真的會發(fā)生,還是發(fā)生在我家門前?!?/p>
警察臨別前特意跟我說。他在這個區(qū)域工作一年,這種事是今年第一次發(fā)生。
回想在溫哥華生活的5年,我有足夠理由相信他說的這句話。在加拿大讀大學的4年,我都住在本納比山上的校區(qū),距離溫哥華市中心約四十分鐘的車程。
無數(shù)夜晚,我單獨從圖書館走半個小時回宿舍,頂多會看到幾只貍貓到垃圾桶找食物,從未想過危險發(fā)生。試過自己坐著夜間巴士到山下的快餐店買夜宵,也試過一群女生喝完酒,在市中心無人的街道上嘻鬧。這是生活在西方國家的一種自由。
印象中的加拿大是個世外桃源,住著安貧樂道的人們和看不盡的大自然風光。華人都戲稱溫哥華為“溫村”,那是與國內五光十色的生活相比下的真切感受。住習慣了,便離不開這種民風淳樸的平靜生活。今年11月23號的美國感恩節(jié)大搶購,網(wǎng)友又來調侃:美國人各大商場上演你爭我奪地瘋狂購物;加國人在商場內即使心急如焚,都會乖乖排隊。手肘觸碰彼此,還會微笑道句“對不起”。
直到發(fā)生“在自己家門口被打劫”事件,我才恢復了都市人應有的警覺心。因為恐懼,我也曾考慮減少夜間出沒。可反鎖自己在家門并不能避開災難的發(fā)生。我要做的是思考和改變。
這次打劫對我的生活有什么影響?若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便抑制了我對那名即興行兇的癮君子的責怪。
我鼓起勇氣和自己的內心對談。
“為什么我在那一夜要抽煙,我一直就沒有抽煙的習慣。到底是什么事讓我那么不開心。是工作?是感情?我能用什么辦法去讓自己快樂起來呢?誠然,我不需要責怪自己。可是以后我是否能不那么逞強,讓家人朋友們也來保護我呢?”?
隔周,我在電視上看到巴黎人民在一個無預警的周五晚上,在自己熟悉的文化娛樂場所,被無情地屠殺。印象深刻的是一個受訪的幸存者,那女孩不住地問,“到底為什么這事情要發(fā)生在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民身上。既不是政客也不是執(zhí)法者,為什么要把憤怒發(fā)泄在我們身上?”
感同身受。
可這次慘案對身在加國的我們將會有什么影響呢?加拿大計劃今年迎接并安置25000名敘利亞難民。目睹巴黎慘案發(fā)生的我們,能放下恐懼和偏見,去幫助從戰(zhàn)亂中逃脫的人們嗎?如果某部分難民順利抵達了生活成本極高的溫哥華,政府又如何確保他們居住的房屋和工作?在市內流竄的流浪漢又會怎么看待這改變?
生活在哪里都不會是世外桃源吧。
沒關系。無法逃避危險的我們,在黑暗中更懂得捉緊彼此。沒有抽煙解憂的命,還是去抱一抱身邊的人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