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人 | 庫拉克變形記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龐礡 日期: 2018-01-03

想了解一個人,就要把腳放到他的鞋子里去。

當(dāng)那位女性朋友趴在提莫西?庫拉克(Timothy Kurek)肩頭哭泣的時候,他感到十分為難。
過去23年,庫拉克一直是朋友圈里的小神父。這個波蘭裔男孩出生在美國田納西的基督教家庭,生活圍繞《圣經(jīng)》和教堂展開。唱贊美詩,周末的保留節(jié)目是去教堂,喜怒哀樂悉數(shù)虔誠告知上帝。他偶爾會在深夜接到朋友的電話,聽他們的懺悔甚至痛哭,然后給出寬厚的勸慰或幾句責(zé)備。到上大學(xué)的年紀(jì),自然而然地,他被自由大學(xué)錄取了。
這所基督教大學(xué)以自由為名,卻對某些自由諱莫如深,尤其是同性戀者的自由。遍地開花的同性戀平權(quán)運(yùn)動還沒延伸到這里,起碼在庫拉克的圈子中,同性戀等于犯罪:這是上帝發(fā)怒、毀滅城市的緣由,也是他們甚少談?wù)摰墓沧R。直到23歲,庫拉克才第一次知道,他有一位朋友愛著與自己性別相同的人。
“她出柜后父母告訴她,寧愿沒有這樣的孩子?!彼跎侏q豫,但面對在肩頭痛哭的朋友,他不知該在寬慰與責(zé)備中挑選哪一種。一猶豫就是幾個月。他買來同性戀相關(guān)書籍一個勁地讀,好像多了解一點(diǎn),就能順利地在兩難中得到答案。
“想了解一個人,就要把腳放到他的鞋子里去?!边@是庫拉克的下一步計劃。他向親友宣告出柜:提莫西?庫拉克,我,是同性戀者。這雙之前讓他不太舒服的鞋子,他決定穿一穿。
開頭不算美好:虔誠的教徒找不到進(jìn)入同性戀者世界的鑰匙,只能在問詢之后走入一家專為他們開設(shè)的酒吧。燈光、音樂和肌肉晶亮的緊身衣男子充斥房間。當(dāng)庫拉克在濃烈的酒精味中幾欲逃走時,另一個男孩發(fā)現(xiàn)了他的羞怯。他叫肖恩,第一次進(jìn)入這間酒吧,性格與他同樣溫和,兩人惟一不同的只是性取向。幾天后,初入新世界的庫拉克將計劃悉數(shù)告知了肖恩,“或許,你可以扮演我的男朋友?!?br/>他牽著肖恩的手出現(xiàn)在父母面前,兩人齊聲在電話里向朋友出柜?!按蠹乙辉傧蛭掖_認(rèn),我就拉著肖恩一次次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睅缀跛谢酵脚笥岩灰瓜?,徹底將他從朋友名單中抹去。在和肖恩前去參加同志游行的路上,庫拉克遇到了之前的朋友?!疤盒〕螅睂Ψ綇淖旖菙D出幾個詞?!拔覌屨f,我還是她的兒子,”這讓庫拉克略感寬慰,但當(dāng)計劃進(jìn)行到一半,他看到母親的日記里寫著,“我情愿自己得了惡性癌癥,也不愿意兒子是同性戀?!?br/>他在肖恩的介紹下認(rèn)識了幾個同性戀朋友,交談之后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信仰比我還要堅定!”這群對原罪理解更透徹的人,最終成為了更順從的羔羊。庫拉克在他們中間找回原來的位置,凌晨接起電話,聽他們哭訴時不時遭遇的冷眼和愛情中偶爾的掙扎,以及生活中的大小瑣事。他和新朋友一起參加同志游行,披著彩虹旗互相擁抱,以上帝之名祝福彼此。
庫拉克沒有理由勸服自己回到起點(diǎn)。12個月的“變形記”結(jié)束,庫拉克和肖恩將電話打到每一個新朋友家里——這些因性取向接納他的朋友沒譴責(zé)他善意的偽裝,只是對這對假情侶報以調(diào)侃。而他的母親已經(jīng)加入了LGBT團(tuán)體,至今仍活躍其中。“上帝負(fù)責(zé)審判,而我們只能愛世人?!痹诮烫弥?,庫拉克站在新朋友的旁邊與眾人一道禱告,不再尷尬?!斑@件事無關(guān)信仰,只有關(guān)偏見。

提莫西·庫拉克和朋友們參加同志游行

提莫西·庫拉克和朋友們參加同志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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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7期 總第817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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