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 李自成的1644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特約撰稿 唐元鵬 編輯 白偉志 日期: 2018-01-03

哪只蝴蝶煽動了甲申鼎革的翅膀?

公元1644年,農(nóng)歷甲申年,這一年注定要被史冊銘記。

在大不列顛島上,利文伯爵指揮的議會軍與魯珀特親王指揮的保皇軍,在約克郡馬斯頓荒原決戰(zhàn),議會軍取得決定性勝利,歷史的車輪終于撞開了西方王權(quán)的堅固圍墻。

約翰?彌爾頓發(fā)表了《論出版的自由》;而另一個將要改變世界的人度過了一歲的生日,他叫艾薩克?牛頓。

在地球的另一端,古老的華夏大地上,這一年正經(jīng)歷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年是崇禎十七年,大順永昌元年,大清順治元年,大西大順元年,是為四元交匯。

這一年,朱由檢、李自成、愛新覺羅?福臨先后在北京紫禁城做皇帝,朱由崧在南京監(jiān)國,張獻忠在成都稱帝,是為五皇臨朝。

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換大王旗,這是歷史上罕見的亂世。

這一年,李自成從西安一路殺來,幾無波瀾,順順利利地攻破千年古都北京,朱由檢在煤山上吊,國君死社稷;而后,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接應滿清入關(guān);小皇帝福臨在叔叔多爾袞的輔佐下面南而坐,登上了紫禁城權(quán)力的頂峰。

如果翻開史書,仔細審視當年這一系列眼花繚亂,甚至有點陰差陽錯的事件。人們會發(fā)現(xiàn),李自成進京很可能只是一場偶然的誤會,吳三桂降清也比教科書講述的復雜得多。

歷史到底因為哪只蝴蝶的翅膀,被推向了人們今天所看到的方向?

李自成與農(nóng)民軍

進京之路,李自成硬著頭皮也得走下去

1644年正月初一,北京城大風霾,飛沙走石,不見天日。占得卦曰:風從乾起,主暴兵至,城破。如此不祥之兆,開啟了這個風云變幻的年份。

二月二十二日,大順軍攻占了山西北部一處不起眼的關(guān)隘——寧武關(guān)。寧武既不是雄關(guān)要隘,又不是什么通往北京的必經(jīng)之處,寧武之戰(zhàn)本不應是多么起眼的戰(zhàn)斗,卻因為是李自成進京過程中為數(shù)不多的硬仗而聞名遐邇。在明清鼎革之際諸多史料中,寧武之戰(zhàn)大有文章。

農(nóng)民軍從陜西過來幾乎一路迎降,直到寧武關(guān)才發(fā)生了像樣點的抵抗,山西副總兵周遇吉率領(lǐng)手下先是在代州迎戰(zhàn),不敵,跑到了寧武關(guān)。李自成又追了上去,經(jīng)過十數(shù)日的激戰(zhàn)終于擒殺周遇吉,擊敗了這位在明末文人筆下的忠勇之將。

但如果仔細分析這個故事,會發(fā)現(xiàn)問題實在不小。首先雙方先在代州開打,翻閱潭其驤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會發(fā)現(xiàn)從忻州(今忻口)北上,在原平附近分出兩條岔路,右邊一條,過代州(振武衛(wèi)),往東走經(jīng)平型關(guān)、廣昌、浮圖峪出太行山,就來到了紫荊關(guān),過拒馬河就是房山,然后就是北京城,這是從山西去北京最快的道路。

那么周遇吉守代州,無疑是農(nóng)民軍進軍京城的攔路虎,李自成向代州進攻自然是正確的——前提在于李自成想由代州這條路進軍京城。

但是李自成在代州打跑了周遇吉,并沒有取捷徑殺奔北京,而是回過身又往西去了寧武關(guān),非要跟周遇吉拼個死活。

周副將就這樣被逼著與李自成血戰(zhàn)到底,殺身成仁??赡艿剿乐苡黾己芷婀?,你不是要去京城嗎?我都給你讓路了,為何還要跟我過不去?

結(jié)果這場兩敗俱傷的大戰(zhàn),讓李自成也非常郁悶,他對手下道:“寧武雖破,受創(chuàng)已深。自此達京,尚有大同兵十萬,宣府兵十萬,居庸兵二十萬,陽和等鎮(zhèn)兵合二十萬。盡如寧武,詎有孑遺哉!不若回陜休息,另走他途?!?/p>

一路順風順水的李自成在此小隘挫傷了銳氣,他不知道之后的宣大精兵還要造成多大的麻煩。進退之間,李自成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李自成決定“刻期班師”的時候,一只蝴蝶扇動了翅膀,歷史走到了三岔路口,“更深,忽有大同總兵姜瓖差人送降表至,賊甚喜,設(shè)宴厚款。甫坐定,而宣府總兵王通亦至,且以百騎來迎。賊謬謂天與,優(yōu)答二鎮(zhèn),豫加封爵,一意長驅(qū)。”

天上掉餡餅了,宣大兩位總兵竟然同時送來降表,本來已經(jīng)喪失了信心的李自成也許覺得這是上天的賜予,天與弗取,必受其咎。

姜王二人的迎降,是李闖進京的第一雙蝴蝶翅膀,歷史稍微偏離了軌道。李自成在這條通往北京的路上,無論如何都要硬著頭皮繼續(xù)走下去。

陳圓圓

李自成一直缺錢花

1644年的春天,走過一條鄉(xiāng)村到城市的路,正在寧武關(guān)到大同路上的李自成,心情十分忐忑,因為他正在奔向一個未知的前程,雖然定鼎天下的誘惑實在太大,但自己有沒有那么大的胃口吞下它呢?

在去年年底的時候,農(nóng)民軍攻入潼關(guān),占領(lǐng)了西安,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李自成在西安建立了政權(quán),經(jīng)過十幾年的奮戰(zhàn),他終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同時,李自成為籠絡(luò)民心,宣布“闖王來了不納糧”,所占之地三年免征。

但是,打仗打的就是錢糧,農(nóng)民軍總要吃飯,不納糧能怎么辦?早期是搶,到一地搶一地,如蝗蟲過境,不管好壞搶光殺光。

后來要爭天下了,不搶普通百姓就搶宗藩官員的。比如崇禎十四年攻下洛陽,李自成就在福王王府中搶了上百萬的錢糧,并且開倉賑民,收拾民心。

進入西安后,李自成的兵馬已經(jīng)號稱百萬之巨,雖然多有夸張,但需要巨額錢糧卻是肯定的。

因此一到西安,李闖的軍隊就變著法兒搞錢,“賊大宴關(guān)中縉紳,出秦府金銀器皿分與之,謂曰:‘餉乏,公等皆墨吏多金,宜各出之以助軍需?!伊钭笥衣度忻{之。皆戰(zhàn)栗署諾惟謹?!?/p>

“責渭南南氏餉一百六十萬,禮部尚書南企仲遇害,南家的兒子侄子都被炮烙而死。”

不僅向官員索餉,還以大錢換銀的方式應付開支。在西安,農(nóng)民軍“鑄大錢直白金一兩,次當十錢,當五錢。平物價?!币簿褪钦f鑄造大的銅錢能低白銀一兩,以這種手段平抑物價。

眾所周知,對付通貨膨脹的一種方法就是更換貨幣。但問題在于,陜西連年干旱,物資短缺,即使以銅錢抵銀兩也沒法真正平抑物價。農(nóng)民軍不僅要養(yǎng)手下的兵將,還要用銀招降各地守軍,如招降榆林守軍就用銀五萬兩。

農(nóng)民軍到底有多么缺錢,從他們?nèi)绾伪破裙賳T協(xié)餉可見一斑,那么向山西的進攻是否也是為了籌餉籌糧呢?雖然史料沒有明指這個目的,但農(nóng)民軍到山西后的確是一路搶去,大掠山西多個郡縣,到聞喜又拷掠大戶。農(nóng)民軍在占領(lǐng)太原后,休整了8天,期間把官庫和晉王府的金銀財寶搬運一空。

偏師劉芳亮部在攻下長治之后,“系諸郡王宗室及鄉(xiāng)士大夫,非刑酷拷,大索金銀,動以千萬計,名為捐助。下至乘田委吏,無一得免者?;蛞呀?jīng)物故,復收其子孫一體拷掠,是名故宦例亦如之。”

農(nóng)民軍缺錢,大明朝何嘗不是?農(nóng)民軍的勢如破竹,并非偶然,也非天命,實在是大明朝財政破產(chǎn)之故。此時,大明的軍隊普遍欠餉,如西安守軍欠餉半年,吳三桂的軍隊欠餉14個月。這些沒有糧餉的軍隊如何能打仗賣命?望風而降就是被窮困逼出來的。

有此種種,李自成的東征到底是主動地、有計劃地向北京進軍,還是因解決財政問題而起,陰差陽錯逼上梁山?

清人繪吳三桂坐姿像

從豪氣萬丈的東征到主動要求城下之盟

幾乎所有史書都把李自成從西安出發(fā)向山西進軍當成攻打北京的一部分,那么在這場問鼎天下的大戰(zhàn)中,農(nóng)民軍出動了多少兵力?

史料中一般說李自成東征兵力為50萬人,圍太原號稱50萬,但號稱就是吹牛的說辭。實際上從西安出來的農(nóng)民軍很可能只有不到10萬?!睹骷颈甭浴分姓f,李自成派劉宗敏作為先鋒過河兵力是兩萬。劉宗敏在東征檄文中說“特遣本首于本月二十日,自長安領(lǐng)大兵五十萬,分路進征為前鋒;我主親提兵百萬于后?!闭沾吮壤?,李自成的主力也就4萬人。如果加上南線劉芳亮的偏師,不到10萬人是合理的估計。

因為在日后李自成親征山海關(guān)時,所率之軍也就是6萬人,這也從側(cè)面印證了進入京城的嫡系農(nóng)民軍也就是這個數(shù)而已。

以不到10萬人東征,怎么看也不像攻打京城的樣子。但既然來了還是要出言恐嚇一下的。劉宗敏過了黃河到了山西,就發(fā)出了檄文,對朝廷一聲斷喝:“嗟爾明朝,大數(shù)已終,嚴刑重斂,民不堪命。誕我圣主,體仁好生,義旗一舉,海宇歸心。止有晉燕,久困湯火。不忍坐視……”這分明就是氣勢洶洶來取爾項上人頭的叫囂,讓擋在面前的明朝官將都納土而降。

但當一切順利攻下太原后,李自成發(fā)出了著名的永昌元年詔書,這份詔書的語氣與之前的檄文相比,反而降了八調(diào),語氣十分客氣,“咨爾明朝,久席泰寧,寖弛綱紀。君非甚暗,孤立而煬蔽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p>

李自成幾乎是在給崇禎皇帝開脫罪責,天下事做不好,也不都是你的責任“君非甚暗”,而是身邊的“煬蔽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一言以蔽之,都是奸臣太多,耽誤了皇上。

這一份詔書顯然少了一些罵人的沖動,卻多了幾分講理的平和。一場你死我活的定鼎之戰(zhàn),為何就這樣語氣軟了下來?

前文所述,當姜瓖、王通的降表送來,李自成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投降到他手下的明朝兵將越來越多,這些人還都要用銀錢來安撫。李自成后來招降左良玉和吳三桂,開價都是四萬兩銀子。不給銀子,那些降兵降將如何能服帖?

過了宣大之后,“居庸及各鎮(zhèn)總兵白邦正劉芳名等并昌平文武相次乞降,迎表飚集?!薄坝盱薄钭猿删褪沁@樣,被一封封降表送過了險關(guān)要隘,一步步迎進了京城??梢韵胂?,此時的他已經(jīng)是騎虎難下,前面的路想不走都不行了。

三月十七日,農(nóng)民軍五六十騎抵達西直門,宏偉的北京城終于等來了要命的人。但是,面對這座在大明歷史上數(shù)度被人進攻、卻從來沒被攻下的堅城,李自成終于撐不住了,他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奪取京師的雄心,反而主動要與大明簽訂城下之盟。

這天夜里,他派出太監(jiān)杜勛進城與崇禎皇帝談判,“勛言李欲割西北一帶,敕命封王,并犒軍銀百萬,退守河南。受封后,愿為朝廷內(nèi)遏群賊,外制遼沈,但不奉召入覲?!?/p>

此言不是孤證,明朝官員李長祥也記述道:“兵部尚書張縉彥巡城,自東來,將至正陽門,其處之城上有酒筵,上坐者一人,旁坐者皆內(nèi)官。則數(shù)人見縉彥起??N彥問何人?內(nèi)官曰:城下都督爺??N彥驚問何以得上?內(nèi)官出一紙,草紙也。其上墨寫‘再與他談’四字,帝之御書?!贝耸潞髞硪驳玫搅藦埧N彥的承認。

由此可見,談判確有其事,而且崇禎皇帝不僅知道,甚至有與對方達成協(xié)議的想法,只是因為內(nèi)閣首輔魏藻德不支持最終不了了之。

從一開始李自成氣勢洶洶大罵明朝氣數(shù)已盡;再到“君非甚暗”都是奸臣當?shù)?;最后來到北京城下,主動要求與明朝談判。這種高開低走的氣勢,哪里像一門心思殺入京城、奪取皇位的好漢?

雖然顧城先生把這場談判描繪成李自成敦促崇禎投降的策略。但從各種史料看,既然是敦促投降,那為何還有割讓西北為王,犒銀百萬等等的條款?

有人或者要問既然兵臨城下了,為何李自成還主動與崇禎談判,甚至是主動要求有條件退軍?

當李自成在三月十七日抵達城下時,他肯定想不到兩日之后就坐進了紫禁城。因為北京這座城池太堅固了,有明一朝無論蒙古的也先、滿洲八旗都曾多次兵臨城下,但都無功而返。李自成如何能預料到,自己短時間內(nèi)就能打開北京城呢?要知道之前的開封,一守就是一年,北京可比開封堅固多了,如果到時候頓兵城下,四周明軍勤王之師云集,豈不是進退兩難?

早在寧武關(guān)就打過小鼓的李自成,此番再度打起了退堂鼓。只是歷史的蝴蝶又一次扇動了翅膀,三月十八日,崇禎皇帝的親信太監(jiān)曹化淳打開了彰儀門(今廣安門)投降了。直到此時,李自成最終“無奈”地被他的驕兵悍將簇擁著進入了北京。

山海關(guān)

吳三桂的反復與滿清入關(guān)

在1644年三月十九日之后一個月時間里,可能沒有一個人相信,北京這座城市很快就變成滿清建奴的天下。但它卻在一個多月后變成了事實,五月初二,滿清攝政王多爾袞進入北京。

如果說李自成進京之前的事情,是蝴蝶扇動翅膀?qū)е碌囊幌盗信既恍允录?。那么滿清入關(guān)以至于定鼎北京,就是蝴蝶動翅引起的一系列風暴。

吳三桂,大明遼東總兵,在農(nóng)民軍節(jié)節(jié)挺進的時候,正統(tǒng)帥著大明最后一副家當——關(guān)寧鐵騎駐守在寧遠,抵御滿清。但火燒眉毛了,朝廷自然不會忘記這位大將。

三月初四封吳三桂為平西伯,三月初六,朝廷命吳三桂率軍入援京城。后世許多人都認為,此時吳三桂一直在磨洋工,沒有盡力勤王救駕。這說法倒是符合他大漢奸的嘴臉,只是事實真是這樣嗎?

三月初六,崇禎降旨詔三桂入關(guān),吳三桂在三月十三日便已經(jīng)入關(guān)。從詔命發(fā)出到入關(guān)總共7天,其間還帶著十幾萬百姓轉(zhuǎn)移二百里,這速度怎么看也不慢。

接下來,吳三桂花7天安頓好百姓,然后,他從十八日開始朝北京進軍,兩天跑了300里路,三月二十日吳三桂抵達豐潤,但此時他也獲知了京城失陷的消息。

而李自成對這位吳三桂是相當重視的,剛進京城,他便著手招降吳三桂。對吳三桂的招降前后數(shù)次。第一次歸降沒有明文記載,史料只有片言只語,吳三桂在三月二十七日回轉(zhuǎn)山海關(guān),破關(guān)而入,擊破已在關(guān)上的兩萬大順軍(《明季北略》《小腆紀年》等)。這說明吳三桂在豐潤時,已經(jīng)與李自成有溝通,不然也不可能看著農(nóng)民軍前去接收了山海關(guān)。

第二次歸降,就是一般史書中都有記錄的,三月二十九日李自成派唐通拿他老爹吳襄的手書,并四萬兩銀子前去山海關(guān)招降他。這次招降,吳三桂又答應了,并且第二次帶兵入關(guān)投降。等走到了半道,接到老爹被拷掠、陳圓圓被霸占的消息,就有了大家耳熟能詳?shù)摹皼_冠一怒為紅顏”。

不少學者認為吳三桂豈能為一女人跟李自成翻臉。但只有看到吳三桂在這段時間寫的幾封家書,才能知道陳圓圓對他來說有多么重要。

二十二日第一書:“……并祈告知陳妾,兒身甚強,囑伊奈心?!?/p>

二十二日又一書:“……家口均陷城中,其勢只能歸降。陳妾安否,甚為念!”

二十五日書:“惟來諭陳妾騎馬來營,何曾見有蹤跡?如此輕年小女,豈可放令出門?父親何以失算至此?兒已退兵至關(guān),預備來降。惟此事實不放心?!保ā洞罕乙俺恕罚?/p>

在這樣一場決定華夏大地前途命運的驚天巨變之中,吳三桂每封家書必提及陳圓圓,字里行間,兒女情長,愛意之深,躍然紙上,“沖冠一怒為紅顏”看來并非虛言。

與此同時,故事另一個主角滿清,卻被關(guān)內(nèi)一系列驚天動地的消息驚呆了。防守錦州的清將艾度禮等從“逃人”口中獲悉:“寧遠一帶,人心震恐,聞風而遁?!敝寥率諏⑦@個消息傳達到沈陽。滿清當即決定“修整軍器,儲糧秣馬,俟四月初大舉進討”。

到了四月初清廷突然大舉增兵,朝鮮使臣鄭太和四月十四日寫道:“(清使鄭命壽)又曰:‘頃日九王聞中國本坐空虛,數(shù)日之內(nèi),急聚兵馬而行。男丁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無不從軍。成敗之判,在此一舉?!?/p>

由此可見,大舉增兵是臨時做出的決定,那為何清廷的決定如此突然?就是因為,滿清已經(jīng)得知了北京發(fā)生的事情,從三月十九日北京城陷到四月初,有十幾日時間,足以讓任何消息傳到沈陽。

而且四月初四范文程的奏疏也可為證,疏中說:“是我非與明朝爭,實與流寇爭也?!庇纱丝梢?,滿清大聚兵馬做出傾巢出動的決策,完全是由于北京易主臨時決定的。

滿清的進軍路線一開始指向薊縣密云,值得注意的是李自成四月十三日出京東征,十五日也到了密云。如果翻開地圖,會發(fā)現(xiàn)李自成的進軍路線非常奇怪,密云在北,山海關(guān)在東,完全是南轅北轍。

只有結(jié)合滿清一開始劍指薊縣密云的路線,李自成的行動才能解釋得通。李自成定然是得到了來自遼東的諜報,知道滿清將從密云破口。

但之后,清順雙方都調(diào)整了作戰(zhàn)方向,那就是因為十五日的清晨,吳三桂的使者來到滿清西征軍的大營向多爾袞請求支援。多爾袞決策改變進軍路線,南下山海;而同樣在這一天,李自成也改變路線,倍道東進,直撲山海關(guān)。此處三方的故事真讓人浮想聯(lián)翩,李自成在遼東到底安插了什么級別的間諜,才能讓他如此及時地得到如此精確的情報?可惜此處翻遍史書也不見片言只語。

由此可以看出,李自成對于滿清的威脅從開始便了然于胸,而不是許多史料中記載的,直到一片石大戰(zhàn)才知道滿清的行動。

四月二十一日,大順軍比清軍早了一個白天抵達山海關(guān)下,隨即對關(guān)城發(fā)起攻擊,山海關(guān)內(nèi)外兩軍戰(zhàn)成一團。這日黃昏,清軍也將趕到關(guān)外十五里處下營。

至此,在蝴蝶翅膀扇動之下,李自成、吳三桂、多爾袞等決定華夏命運的各方角色一同進入了山海關(guān)的后臺,1644甲申之變的大戲高潮即將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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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6期 總第816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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