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羊肉在銅鍋里翻滾,一不小心沾到鍋壁便嗞啦作響。司馬鎮(zhèn)盛產三寶:司馬小燒、司馬燒肉和司馬燒餅,今天司馬小燒備了兩壺,這是窮逼劇組兩個半月來第一次在一起喝酒,可謂奢侈。平時基本上是礦泉水就著煎餅果子下咽,最豐富的一頓無非是下鍋前就已化成坨兒的速凍水餃。
司機兼制片不二發(fā)話了,面對一路奮戰(zhàn)的戰(zhàn)友,他竟不知該說些什么,象征性地喝了一杯后,讓身邊的導演接著往下說。
導演接過話茬:“這個劇我從一開始就不想接,連起碼像樣的劇本都沒有,我以為是江湖救急,也就硬著頭皮拍了一集,自己還在開拍前一天硬著頭皮把劇本重寫了一遍。后面叫我回來,我看了劇本還是不想拍,因為實在太爛了。我又下狠功夫,在家里、在火車上重寫了一遍,最終它是一個可以在一天內拍完的東西。”
不二耐心地聽著,這4個月他過得有些糊里糊涂,從第一次項目策劃會開始,他仿佛就坐上了一臺失控的高鐵,不知道前方有什么障礙,只知道不能減速,必須弄出10集、每集8分鐘的短劇來。
“第二季不能再這么弄了,必須先拿出10集靠譜的劇本再開始拍,否則拍了也是白搭,無非是在透支品牌和精力,這又不是24小時微電影比賽!”
導演一講就沒完,白天在景區(qū)拍攝,從進門開始就差點被趕出去,后來采取一人站一街口盯梢的方式開始游擊拍攝。不二不停地用大衛(wèi)·芬奇的例子鼓勵導演和演員,“要知道《社交網絡》第一個長鏡頭就是在哈佛大學里偷著拍完的,而且是一次過!”結果戲拍到三分之一,保安終于走了過來,徹底叫停了拍攝。
突發(fā)事件在幾乎每次拍攝中都能遇到,但這么令人崩潰的還是第一次。從零下15度的室外回到屋內,所有人開始想辦法,硬著頭皮,終于解決了剩下的戲份。
肉菜被掃光后,不二拎著酒打了一圈。他首先感謝了在座各位的信任,包括見面10分鐘就愿意免費出演的女演員,接著是兩位男主演,從頭到尾一句抱怨沒有,完全投入地在演戲,而盡管面臨很多時間和經費上的壓力,這個劇組從沒有過一次內訌,遇到問題后,大家的目的出奇的一致:下一步是什么?
無論之前的規(guī)劃多么宏偉,真正落實到拍攝,就都化成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到場地的反復落實,小到一件道具的DIY,不二在每個清晨都會不由自主地驚醒,而他的腦子里已然存了一張To Do List,這些紛飛的雜念無時無刻不在向他襲來,伴隨著各種對未知的恐懼和焦慮,久而久之,人仿佛被掏空了。
執(zhí)行制片發(fā)言了,“我覺得你有些時候在現(xiàn)場會很懶,推卸責任,不愿意做一些事情,試想如果我們都不搶著做一些事,那其他人會怎么想?”
不二喝干了杯里的酒,很早他就放棄了辯駁,任何責怪他都會生吞下去,盡管中間有過兩次撒手不干的念想,但他還是挺了過來。在這個過程中,劇組嘗試了拍動物、拍雨戲、拍小孩,還有一集用了綠幕,雖然最后證明這完全是一場災難。
兩個半月里,不二的車跑了超過2000公里,沖了5次紅燈,超速扣滿了12分,換了一次剎車片,還因為刮蹭被奔馳司機訛了600塊。他是項目的前期策劃(拍出來的成品跟之前的策劃文案基本沒關系),中間寫過劇本、打過燈、錄過音、舉過桿子、收集過視頻素材、配過音、出過鏡、面試過演員、做過盒飯、貢獻過自己的家、買過電卡燃氣卡,每周跟老板撕逼3次以上,無數次想摔碎手機。
可這一切歸根結底指向了同一個問題:你還想從事這行嗎?
625塊的15人涮鍋結束了,大家都在期盼第二季。不二心里清楚,破壞性實驗已經結束,第二季必須擺脫烏比斯環(huán)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