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情人 | 這么近,那么遠

稿源:南方人物周刊 | 作者: 文 陳又禮 編輯 翁倩 日期: 2018-01-03

菲比猛地一扭頭,看著30公分外那顆突然拉近的、亮晶晶的光頭,瞬間石化

我和菲比姐姐坐在小咖啡館蜜糖色的燈光下談論起葛優(yōu)——她的夢中情人。解釋起為何用這4個字,我記得她突然豪放轉(zhuǎn)含情,甚至有點羞澀地朝我眨了幾下眼睛,說:“因為我確實夢到過葛優(yōu)很多次,至于夢的內(nèi)容,就少兒不宜了?!蹦且豢?,我有點缺氧。

2008年初,菲比還在上大學時遇上了些挫折,一狠心用打工存的錢買了機票,飛到成都散心去了。幾天后要回北京,荷包奄奄一息,又碰上擠破頭的春運初潮,硬座硬臥早已售空,無奈,她只有用全副身家買了軟臥車票。

那天的軟臥車廂出奇地安靜,每格包廂都房門緊閉。這恰好遂了菲比的愿。她有寫日記的習慣,在成都吃喝玩耍拉下了好幾篇,所以一上車,她就坐在過道上的小桌板前奮筆疾書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菲比才注意到有個人影晃來晃去,繞到她身后時還伸過頭來瞄一眼。她覺得眼熟,又因近視看不清。那人影不急不緩地打了幾個趟,停在了菲比身后,俯下身來慢悠悠開了腔:姑娘,我看你寫了好幾個小時了,是作家嗎?

菲比猛地一扭頭,看著30公分外那顆突然拉近的、亮晶晶的光頭,瞬間石化。這是菲比最愛的男演員,她鄭重地對我說:沒有之一。那幾秒,菲比仰頭看著這張剛步入天命之年的臉,白、皮膚不粗,似乎連皺紋也沒幾條,眸中既有年少時的好奇,也帶了些上年紀的寧靜。她只覺好似被灌了一斤老白干,上頭。半響,才唇齒不清、吞吞頓頓地說:我……我寫日記。拙口笨舌到一個多余的字也吐不出來。

這時有工作人員過來叫他,他應了幾句,隨即再次彎下腰,以同一水平線的視角對菲比說:你先寫,等會兒吃飯時我們再聊。菲比愣了:還有“等會兒”?

后來她才知道,除非逼不得已,葛優(yōu)從不坐飛機。2008年1月,他剛在成都演完話劇《西望長安》,劇團包了軟臥車廂回京,剩下惟一的散客位,竟被自己給撿著了。

到了飯點,餐車似乎被搬到了葛優(yōu)那一小格門前,菲比看著那些端著小碟魚貫而入的廚子和列車員,竟產(chǎn)生了身處御膳房的錯覺。她聽見葛優(yōu)前后跟誰說了好幾次菜夠了,“流水上菜線”才終于停止。隨后葛優(yōu)的助理走過來,并將她帶進了葛優(yōu)的私人包廂。

菲比一坐下,手和腳像長反了位子,葛優(yōu)眼見她的窘狀,笑呵呵地說,你別害怕,我沒惡意,就是特別佩服會寫東西的人,尤其你還這么年輕。

那兩個多小時,從頭到尾都是葛優(yōu)在發(fā)問,他撐著下巴、露出兩顆門牙,稍咧著嘴并微微點頭,對菲比所講的一切,她的大學生活、她所學的專業(yè)、她如何熱愛背包旅行等等,都表現(xiàn)出強烈的興致。她暗自琢磨,這是“大腕”該有的架子與距離感嗎?如此看來,葛優(yōu)就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男人呀,并不像大銀幕上那般口吐蓮花、貧個沒完。但他又這么不落俗套,慢條斯理,裹著與生俱來的幽默。但有一點,葛優(yōu)和他所塑造的人物是統(tǒng)一的:讓人心里有譜。  

她隱隱記得自己問葛優(yōu)平時在家喜歡干些什么,他嘿嘿幾聲,用標志性的語調(diào)回答:我這人吧,啥也不會,也沒什么愛好,平時也就跟老伴那么待著唄。

葛優(yōu)鼓勵她去當記者,他覺得菲比能讓人產(chǎn)生“信任感”,甚至說,如果需要,自己可以提供幫助。最后他拿出手機,笑瞇瞇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交換一下電話號碼吧,以后可以常聯(lián)系。

一個月后春節(jié)到了,出于禮貌,菲比嘗試著編了條短信,琢磨著不過問候一下,他竟回復了!3月,《西望長安》在北京開演,菲比第一時間上網(wǎng)查票,可卻連頭等票都在半個月前售罄。她只能滿心遺憾地發(fā)信息預祝葛優(yōu)演出成功。過不多會兒,葛優(yōu)電話打過來,他說:演出那天你到劇院,我給你留票。當晚,菲比近距離看葛優(yōu)演完整出話劇,他臉上的神情,無論喜怒,歷歷在目,她甚至能嗅得到他身上暖洋洋的味道。偶像從此變成了夢中情人。

我追問她之后故事的走向,她卻捶胸頓足地告訴我:手機不久后就遭了小偷。在還不流行補辦SIM卡的年代,葛優(yōu)的號碼就同那臺老式索尼愛立信一塊兒隨風而逝了。

但她說:“沒關系啊,他那些不經(jīng)意流露的東西,讓我明白,無論你飛得多高、去到哪里,都是要沉下心來、腳踏實地。現(xiàn)在只要看葛優(yōu)的電影,我還是能感受到他當年俯身問我‘你在寫什么’時那種心臟狂跳,所以,不要再跟我說他演了什么爛片,就算演《小時代》,我還是會去看的?!?/p>

菲比真的成了一名外媒從業(yè)者,每天跟著各國高大強悍的記者上山下海、深入虎穴。照她的話,這一定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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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2024 第816期 總第816期
出版時間:2024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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