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和埃及同為世界文明古國,2024年是“中?;锇槟辍?,文明的交相輝映,古往今來的隔空唱和,是“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的另外一重觀看角度。
在埃及滿坑滿谷的出土文物里挑“寶貝”,是一件幸福又奢侈的事。為了這次展覽,顏海英和薛江前前后后跑了五六趟埃及,每次逗留一個月左右,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泡在各個博物館的庫房里。他們把庫房叫作“萬神殿”,簡直恨不得把“萬神殿”的庫藏“扒拉個底朝天”。埃及人漸漸適應和信任這兩個代表著“中國效率”的外來專家,陪同他們挑選的當?shù)毓ぷ魅藛T一開始跟著他們來回走,后來實在走不動了,便放任他們“自選”,待選定后再介入。提前離開時干脆就讓他們留在辦公室,在電腦上自行繼續(xù)查找資料?!巴ㄟ^這種系統(tǒng)性爬梳,我們在里面發(fā)掘了好多寶貝。還有些他們擺在不顯眼的角落里、落滿灰塵的東西,也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痹凇胺ɡ系膰取闭箯d里,好幾尊精美而獨特的國王雕像都是這么被發(fā)現(xiàn)的。
展廳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處中國藏品,也仿佛伏脈千里的隱線,傳達出對文明互鑒的見解,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種相互呼應的共鳴關系:與埃及陶器并列的馬家窯陶器,同樣帶有象征水波的折線紋和動物紋飾;新石器時代晚期兩河流域的費昂斯工藝,便是玻璃制品的前身,與之相對應的中國展品是戰(zhàn)國時代的蜻蜓眼琉璃珠,不但材質、工藝相仿,連主題都與“惡靈之眼(Evil Eye)”相關;在古埃及銅鏡旁邊,陳列著商代晚期的幾何紋鏡,以及齊家文化的星紋鏡;在體現(xiàn)埃及喪葬文化的太陽船和提甬周邊,擺放著來自漢代的撫琴陶俑和綠釉陶屋,同樣的事死如生……
上海博物館“對話世界”文物藝術系列展覽的第四個大展——“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由上博與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攜手舉辦,展期將近13個月(2024年7月19日-2025年8月17日),全面揭秘古埃及文明及其最新考古發(fā)現(xiàn)。此次展覽是中國官方博物館與埃及政府間的首次合作,也是有史以來全球最大規(guī)模、亞洲最高等級的埃及文物出境展。
用“一票難求”“人滿為患”也不足以形容“金字塔之巔”的受歡迎程度。在上海博物館,788件古埃及文物漂洋過海,最終被分為三個展覽板塊,分列在三個不同的展廳:“法老的國度”、“圖坦卡蒙的時代”和“薩卡拉的秘密”。其中,“法老的國度”可以被視為一部簡要的古埃及文明通史,而“圖坦卡蒙的時代”和“薩卡拉的秘密”則是兩個展開獨立敘事的專題?!皥D坦卡蒙”是埃及考古發(fā)掘中最為完整、知名度也最高的傳奇法老墓;而“薩卡拉”則代表了埃及考古的最新成就,也是此次大展的亮點所在。
薩卡拉位于開羅以南30公里處,是古代都城孟菲斯的墓區(qū),長約6公里、寬約1.5公里。這里不但有埃及歷史上第一座金字塔,也留下了各個時代宗教和儀典的軌跡。從埃及第一王朝開始,已經(jīng)有貴族在此下葬,此后代代疊加,成為古埃及最古老、使用時間最長的墓地。這里當然也是考古工作者夢寐以求的神秘寶庫。
埃及是世界范圍內(nèi)的考古大熱門。在整個埃及,高峰時期有近500支來自全世界的海外聯(lián)合考古隊在分頭作業(yè)。僅在薩卡拉地區(qū),就有來自法國、捷克、日本、波蘭等國的聯(lián)合考古隊。中國首支埃及學考古隊就集結了埃及學家、圖像史學家、科技考古學家。此次上海博物館大展中的薩卡拉最新考古發(fā)掘成果,便是“中埃聯(lián)合考古隊”在埃及學研究領域的第一手資料,直接從考古遺址運到上海博物館展出,完成它們面向世界的“首次公開亮相”。
中國人來了!新冠疫情結束了!
2020年,考古學家在薩卡拉發(fā)現(xiàn)了一處距今2500年左右的大型墓葬群,其中包含多具保存完好的木乃伊和大量精美隨葬品,薩卡拉遺址被列為2020年世界十大考古新發(fā)現(xiàn)之一。但此后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使得后續(xù)的考古工作一再放緩。
“2021年開春,春節(jié)還沒有過完,我記得也就是大年初五、初六的樣子,我和幾個同事就奔到了埃及,我們絕對是第一撥沖到埃及的考古外援團隊。埃及人一看,中國人來了!那真是特大喜訊,他們奔走相告:中國人出來了!那就是新冠疫情要結束了!薩卡拉的考古工作在疫情期間基本停止,埃及人也急了,他們急需國際合作?!鳖伜S⒄f,薩卡拉出土的文物量太大,大量考古發(fā)掘需要后續(xù)整理,在文物數(shù)字化方面,中國的技術手段是很先進的,因此雙方很快就談妥了合作事宜。
顏海英是本次上博古埃及文明大展的首席策展人。她就職于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是古代東方文明研究所所長。作為埃及學專家,顏海英介入過國內(nèi)絕大部分與埃及有關的展覽,但她仍覺得上博這一次的古埃及大展是史無前例的,除了展品等級高、數(shù)量極為龐大、策展思路和視野完整,最關鍵的是,這是中國首度與埃及官方直接合作的展覽。自18世紀拿破侖遠征埃及后,古埃及文物流散至許多歐洲國家,如英國、法國、意大利等都擁有不少古埃及收藏,過去中國境內(nèi)所舉辦的古埃及主題展,也大多經(jīng)由這樣“二傳手”來實現(xiàn),真正能夠自主策展的極少。
“這么多年來各大博物館可能都想過要直接跟埃及合作展覽,但都知難而退,因為埃及方面的借展費用實在太貴了。”顏海英說,過去國內(nèi)的古埃及主題展,往往是跟意大利等國借展,借展費要便宜得多,還都是包裝好、策劃好的。但上海博物館這次的決心特別大,旨在做一個真正重量級的、具備文明互鑒意義的古埃及大展?!霸谶@個過程中,太多困難了,我們?nèi)ヌ粑奈锏臅r候,就發(fā)現(xiàn)很多我們想要的文物,被新開的埃及文明館拿走了,還有一些,包括木乃伊和圖坦卡蒙,都去了正在籌建中的大埃及博物館,這個博物館至今還沒有正式開館,開館頭一兩年里,重要藏品也決不會出借?!?/p>
顏海英對上海博物館說,條件不成熟,要不再等等?但上海博物館館長褚曉波力勸他們“再堅持堅持”,并建議他們到埃及的各個地方博物館轉一轉。于是顏海英和薛江等學者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在埃及的大大小小博物館里“到處轉”——“從國家博物館、蘇伊士博物館、盧克索博物館……再到各個地方的小博物館,我們都進庫房去看,這一看不要緊,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們知道得太少了!埃及有太多我們不知道的文物了!這樣我們的信心又恢復了一點,最后讓我們不再動搖的,是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的秘書長,也是總負責人,他特別慷慨地說,‘在埃及薩卡拉剛剛發(fā)現(xiàn)的文物,你們隨便挑!’這太好了,這一下我們就像打了興奮劑,知道辦這個大展肯定沒問題了?!?/p>
把“萬神殿”扒拉個底朝天
在埃及滿坑滿谷的出土文物里挑“寶貝”,是一件幸福又奢侈的事。顏海英和薛江前前后后跑了五六趟埃及,每次逗留一個月左右,很大一部分工作就是泡在各個博物館的庫房里。埃及人工作時間特別短,早上10點才上班,下午兩點就下班,有時候中午出去吃個飯,就再也不回來了,如果趕上去新首都開會,那就整整一天都找不到人。顏海英和她的團隊,只得咬牙住在博物館對面要價不菲的酒店里,方便一發(fā)現(xiàn)他們開工了就馬上跑過去挑東西。
博物館的庫房,仿佛倉儲式超市,所有同類的文物都歸類陳列,一柜子一柜子的小神像,顏海英和薛江在其中來回走,薛江個子高,就負責巡覽高處,目無所遺。他們把庫房叫作“萬神殿”,開玩笑地說,簡直恨不得把“萬神殿”的庫藏“扒拉個底朝天”。
埃及人漸漸適應和信任這兩個代表著“中國效率”的外來專家,陪同他們挑選的埃及當?shù)毓ぷ魅藛T一開始跟著他們來回走,后來實在走不動了,便放任他們“自選”,待選定后再介入。提前離開時干脆就讓他們留在辦公室,在電腦上自行繼續(xù)查找資料。
“他們用的是很老舊的電腦,所有文物信息都在里面,只有用編號才能調取,我天天看他們操作,就學會了。通過這種系統(tǒng)性爬梳,我們在里面發(fā)掘了好多寶貝。還有些他們擺在不顯眼的角落里、落滿灰塵的東西,也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痹凇胺ɡ系膰取闭箯d里,好幾尊精美而獨特的國王雕像都是這么被發(fā)現(xiàn)的。
阿蒙涅姆赫特三世,哈特謝普蘇特女王,圖特摩斯三世,阿蒙荷太普二世,拉美西斯二世,戴著假胡須的無名法老……這些顯赫莊嚴的雕像佇立在展廳入口處不遠的長廊中,等待中國的觀眾步入其間,仿佛一場盛大的巡禮。
“我們倆一遍一遍地走,每天都會有新的發(fā)現(xiàn)?!钡靥菏降难惨暎寖晌话<皩W專家發(fā)現(xiàn)了很多超出他們原有認知的藏品。在大型雕塑之外,很多別具一格的小型文物也值得一看,比如一小塊費昂斯材料燒制而成的磚,僅有巴掌大,但通體藍色彩釉上紙莎草池塘的紋飾,精美絕倫,經(jīng)考證,是神廟建設之初用于奠基儀式的奠基磚。
展出中那尊憨態(tài)可掬的站立的狐獴雕像,也是意外的收獲。同樣罕見的還有一尊荷魯斯雕像,荷魯斯通常以鷹頭人身的形象出現(xiàn),但顏海英和薛江在庫房里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尊鷹頭和鱷魚尾巴相結合的石雕小像,經(jīng)辨認也是荷魯斯。坐著給小獅子喂奶的塞赫邁特女神像、被穆特女神用翅膀擁抱的荷魯斯、寓意著死亡只是一場睡眠的隨葬頭枕、用象牙雕成的兩只纖纖玉手狀的樂器響板……這些常識之外的獨特藏品,為理解古埃及文明又增加了新的趣味和線索。
“能量中心”與不可能的花牛
在尚未開放的大埃及博物館,顏海英得以參觀了他們的文保中心,這個文保中心的英文名很獨特:energy center(能量中心),似乎這里,便是整個埃及古代文明的精神核心之所在。薩卡拉新出土的一批最漂亮的彩棺,已經(jīng)第一時間被轉移到了大埃及博物館的“能量中心”。
“能量中心”的主任是一位風度翩翩的老紳士,也像是一個地下王國的守護者,他帶著來自中國的專家學者在長長的地下庫房參觀,那里常年保持著最合適的溫度和濕度,工作人員像醫(yī)生一樣穿著白大褂、戴著白手套行走在設備間,把一件又一件盛藏著寶物的小房間打開。
“打開其中一間,圖坦卡蒙王的珠寶全部在里頭!我們就不舍得走了,工作人員也特別熱情,就把珠寶盒一個一個打開來給我們看?!?/p>
在薩卡拉出土的文物里,有一只迷人的小牛犢臥像,它屬于托勒密時期,是用木材、石膏、亞麻布混合了粘合材料制成的,1962年由埃及探險學會于拉姆迪發(fā)掘出土,藏于埃及國家博物館。顏海英和她的工作伙伴親昵地稱它為“花?!?。塑造小花牛的古代工匠并不拘泥于動物的真實比例,相反,他夸張地放大了“花?!钡哪X袋,這頭“花牛”甚至因此具備了某種表現(xiàn)主義色彩。趣稚而瘦弱的犢子,仿佛剛出生不久,還帶著乳香,身上布滿抽象花紋,怯生生的,卻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無辜的大眼睛、粉紅色的招風耳、尖尖的牛角和突起的唇吻自帶萌寵氣質。小花牛自發(fā)掘之日起就是明星藏品,曾出現(xiàn)在許多考古書籍的封面上。顏海英在大埃及博物館里來來回回走,心心念念就是把小花牛借到中國來展出。
“因為它太獨特、太唯一了!館方其實是不愿意出借的。我每次經(jīng)過它,哪怕只是看了它一眼,旁邊陪我的那個工作人員就會馬上說一句:不可能!”
這項“不可能的任務”,最終還是通過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的領導實現(xiàn)了。中國專家在薩卡拉的考古援助工作,為這次借展合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上海博物館列出了一個借展的心愿清單,小花牛也在其中。埃及最高文物委員會的秘書長最終點了頭:出借!
展覽上出現(xiàn)的描金或鍍金的法尤姆肖像、木乃伊面具,乃至黃金花環(huán)、黃金項飾、黃金指套……也都屬于難以出借的類別,埃及人相信,完整的身體是成功進入來世的必備條件,手指套、腳趾套等“義肢”因而盛極一時,黃金的指套不但可以保護木乃伊脫水過程中手指和腳趾脫落,也是高貴身份的象征?!昂髞砦覀冋抑?guī)律了,但凡帶著金子的都很難借。”
除了黃金制品本身的昂貴屬性,其工藝也是難借的原因之一?!氨热绮世L上薄薄的鍍金,它很容易被蹭壞,從清點、出庫,到封箱、開箱,整個過程都必須由埃及本土的文保人員戴著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操作,是絕對不可以讓搬運公司的人去觸碰的?!?/p>
文字,推開文明之門
在挑選文物的過程中,人會不自覺地帶出自己的審美趣味和專業(yè)研究眼光。薛江是上海外國語大學世界藝術史研究所研究員,但他在中央美院學過設計,對古代埃及的匠作工藝特別感興趣。除了挑選有代表性的浮雕文物、調色工具之外,他還特別選取了不少只畫了一半的石片,比如工匠們畫在石灰?guī)r片上用來練手的草稿、用紅色顏料畫就的戰(zhàn)車與箭矢,在他眼中恰恰是“未完成”的器物,能夠看出古代工匠制作時的工序、技藝和匠心。這些扁平的石灰?guī)r片,邊緣被敲砸處理過,畫面留著深淺不同的輔助墨線和修改痕跡……對擅長解讀的人來說,這些都是來自歷史深處的隱含信息量。
顏海英則更關注古埃及文字,一方同時鐫刻有圣書體埃及文、世俗體埃及文和希臘文三種文字的石碑銘文引起了她的興趣。這塊石灰?guī)r石碑出自羅馬埃及時期(公元前30年-公元395年),記載了當時貴族向神廟捐獻土地的事跡。她挑選這件藏品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它令人聯(lián)想到收藏在大英博物館的那塊同樣是三種文字并列的羅塞塔石碑。
大名鼎鼎的羅賽塔石碑是大英博物館的鎮(zhèn)館之寶,對熱衷于埃及古代文明的人來說,它也意味著埃及學的起點。1799年8月,遠征埃及的拿破侖軍隊在羅賽塔附近修筑要塞,在推倒一堵舊墻后,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塊刻滿文字的黑色玄武巖石碑,這塊石碑成為破譯古埃及象形文字的一把關鍵鑰匙。
我們今天在大多數(shù)埃及文物上看到的、攜帶有大量象征符號、仿佛圖畫一般的象形文字,多為“圣書體埃及文”,這是人類最早的文字體系之一,在公元前3250年即已存在。即使在古埃及,能掌握這門文字的人也是少數(shù)。在后來的歷史中,埃及逐漸發(fā)展出了書寫更為簡易流暢的“僧侶體”和“世俗體”,但“圣書體”被作為一種紀念性文字保留了下來,大多使用在宗教或墓葬場合,以示莊嚴。到了公元4世紀之后,美麗的“圣書體”漸漸退出了使用,甚至無人能解,成為失傳1500年以上的神秘的“死文字”。
對古文明的研究者而言,羅賽塔石碑上并列鐫刻了三種不同的文字,仿佛是一道清晰的路標,這意味著三段文字的內(nèi)容很可能是相同的。在托勒密王朝統(tǒng)治埃及期間,官方文字是希臘文,大多數(shù)埃及人看不懂,因此國王的詔書往往要以三文對照的形式發(fā)布。羅賽塔石碑被發(fā)現(xiàn)后,學者們很快譯出了石碑上的希臘文,并以此為線索,試圖解讀另外兩種埃及文字。許多學者加入了這場角逐,使得解讀羅賽塔石碑演變成一場沒有鳴槍起跑的比賽。在這場激烈的智力競爭中,最終是法國青年學者商博良(Jean Fran?ois Champollion,1790-1832)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商博良在42歲英年早逝前,除了多輔音符號的問題沒有解決之外,幾乎結構性地破解了關于埃及象形文字的秘密。
商博良自幼表現(xiàn)出極高的語言天賦,5歲起就開始學習古文字,先后學過希臘文、拉丁文、希伯來文、阿拉伯語、敘利亞語、迦勒底語、科普特語、波斯語等。他在童年時期就立志要破譯埃及象形文字,并且很早就擁有了羅賽塔石碑的拓本,但他沒有馬上開始釋讀,而是不斷學習一門又一門東方語言。他很早就意識到,在不同的古文明和古語言之間,隱伏著互相影響的關聯(lián),也及時頓悟了埃及象形文字不僅僅是象形表意,它可能兼顧著表音的作用。在攝影術未普及的時代,商博良靠實地行走,遍訪歐洲各大博物館,大量收集象形文字和銘文,在漫長的準備工作后,方才著手破譯羅塞塔石碑,并一點一點地整理、構建起古埃及語的語法架構并編撰字典。
象形文字的釋讀成功,極大拓寬了人們研究古埃及文獻的視野,塵封千年的大門被推開了。也正因此,1822年9月29日,商博良宣布釋讀埃及象形文字成功的日子被確定為埃及學這一學科的創(chuàng)立之日,商博良則被后人尊為“埃及學之父”。
三種文字并列的文獻性石碑對埃及研究的學術價值是毋庸置疑的,“這塊石碑同樣是三文對照,這一點就吸引了我,而且它的三種文字跟羅塞塔石碑的三種文字是一樣的,都是圣書體、世俗體加上希臘文。折射出當時的埃及是一個雙面社會,外國人在埃及做統(tǒng)治者,但文化上又是兩種文化一體兩面?!鳖伜S⒄f,商博良并沒有破譯所有的象形文字,單輔音符號也沒有辨認完全,但他找到了正確的系統(tǒng)路徑,使得后來的研究者得以拾階而入。直到今天,古埃及文字字典還在每年翻新,不斷有新的發(fā)現(xiàn)、新的注釋被增補進來。“我們字典里的每一個詞條,比如‘光明’這個詞,后面都要注明出處,要把有‘光明’出現(xiàn)的所有古文獻都列出來,它的釋義在不同時期也會流變,不斷的考古發(fā)現(xiàn)會帶來新的語料,它的意思會增加或更正,是真正的學無止境?!?/p>
“卡”、“巴”與輪回信仰
在古埃及文的體系里,許多字即使被解讀,也難以被翻譯,但這些字往往又代表著古埃及文明中的一些重要理念,折射了古代埃及先民的宇宙觀,這些難以翻譯的字往往就不翻譯了,人們保留它們原始的讀音,成為專有名詞。比如“卡”,比如“巴”,比如“瑪阿特”。
“瑪阿特”類似中文語境里的“道”,它既代表公正,又象征真理。“卡”和“巴”解釋起來則更為復雜,古埃及人相信人有兩個靈魂——“卡”和“巴”,“卡”在人出生的同時形成,也會隨著人的死亡去往另一個世界,用顏海英的話來說,“‘卡’有點像元神。而‘巴’類似魂魄,能飛行,會自行其是?!比怂篮笕馍硐略?,“巴”在白天會離開墓穴,晚上回到墓室,與木乃伊合體。中文譯者曾試圖借助中國古老傳統(tǒng)里所區(qū)分的“魂、魄、靈、鬼”等概念來解釋“卡”和“巴”(在先秦時代,中國人也相信魂魄二元,認為人死后,魂上天,魄入地),但最終發(fā)現(xiàn)都不能精準對應。
獨特的生死觀,可以說是古代埃及文明綿延三千多年的核心之一。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說,“埃及是尼羅河的贈禮。”從地圖上看,古埃及的國土恰似古埃及人常常在繪畫和雕刻中表現(xiàn)的藍蓮花,頂部接近抽象三角形的蓮朵,是連接著地中海的三角洲,底下長長的蓮莖,便是狹長蜿蜒的尼羅河沿岸土地。沿著這發(fā)達的水系,孕育出人類的早期文明。而在古埃及文明中,藍蓮花被視為輪回與重生的象征,正如尼羅河一樣。尼羅河由白尼羅河與青尼羅河匯流而成,在每年7月中旬,會有一次大規(guī)模的洪水泛濫,泛濫會給兩岸田地帶來充分的沉積物,成為肥沃的黑土壤。古埃及人就仰仗這一年一度尼羅河泛濫的饋贈,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上輕松實現(xiàn)自給自足。尼羅河流經(jīng)的土地所形成的平原,其面積不到古埃及國土的5%,卻在當時養(yǎng)活了96%以上的埃及人口。
世界上許多古文明根據(jù)星辰流轉和季節(jié)變更形成天文歷法,但古埃及人卻根據(jù)洪水的周期創(chuàng)建起自己獨特的歷法,洪水季的第一天被視作一年的開始。這種循環(huán)往復的輪回重生,塑造了古代埃及人的宇宙觀和生命觀。理解了這一點,便能更直觀地理解埃及喪葬中隨處可見的太陽船,這些依尼羅河而居的子民認為,無論是在天空還是冥世,都應該像現(xiàn)實中的埃及一樣,擁有一條如尼羅河般生生不息、湯湯洪流的大河,神明和亡者,如同日出日落,乘船在其中穿行,往來不輟。
圖坦卡蒙的消失與重現(xiàn)
在埃及考古領域,圖坦卡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名字。在埃及,大部分法老墓都經(jīng)歷過瘋狂的偷盜,但圖坦卡蒙的墓室被發(fā)現(xiàn)時堪稱完整,盜墓者攪擾過這里,但幾乎沒有拿走任何東西。圖坦卡蒙,這位19歲便早逝、在史書上被處心積慮抹去名字的法老也因此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
1922年11月的一個傍晚,在盧克索帝王谷,一個聲音問道:“你看見什么了嗎?”
另一個聲音回答:“是的,是些神奇的東西。”
回答者正是霍華德·卡特,圖坦卡蒙墓室的發(fā)現(xiàn)者。他的前任在獲準發(fā)掘后工作了整整12年都沒有找到這個墓,在發(fā)掘資金即將撤銷之時,一個隱秘窄小的墓室,滿蓄著珍寶,突然洞開在冒險家面前,仿佛一個傳奇。
圖坦卡蒙在位僅10年,在諸多古代埃及史書中,幾乎看不到他的名字。他的父親埃赫那吞(也有學說認為是他的岳父)發(fā)動過一場爭議巨大的宗教改革。在埃赫那吞登基前,埃及是多神教,太陽神阿蒙是其中最重要的神。埃赫那吞繼任后,開始推崇日輪神阿吞,他擯棄眾神,獨尊一神,甚至連神的復數(shù)形式都不允許出現(xiàn)。這場宗教改革也被部分學者認為是世界上最早的一神教。
埃赫那吞是一位很特殊的法老,從他的雕像便可見一斑。此前法老形象大多雄健端正,容貌比較程式化,但埃赫那吞的長相奇特,奇狹的長臉,厚唇,肩膀狹窄,還有個鼓起的肚子。他是人,并且強調了這種人的形象,從而與之前那種人神合一的法老像區(qū)別開來。埃赫那吞的王后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美人兒納芙蒂蒂,她骨相清奇,脖子頎長得不可思議。他們的孩子圖坦卡吞,便是后來的圖坦卡蒙。
埃赫那吞死后不久,他倡導的宗教改革便失敗了,圖坦卡吞廢除了阿吞神,改了自己的名字,恢復了阿蒙神的宗教信仰體系。但他沒活多久,到了第十九王朝,拉美西斯的幾任國王著手編篡歷史,埃赫那吞和圖坦卡蒙等法老作為宗教異端統(tǒng)統(tǒng)被除名。如果不是考古發(fā)掘發(fā)現(xiàn)了圖坦卡蒙,他的存在將永遠消失在時間深處。
在“圖坦卡蒙的時代”展廳里,埃赫那吞、納芙蒂蒂、圖坦卡蒙的雕像同處一室,失落的一家三口再一次重逢了。另有一方浮雕展現(xiàn)出埃赫那吞與家人沐浴在阿吞神恩澤之下的場景,日輪神放出萬丈光芒,每道光芒的末端化為一只只人手,將神的恩典賜予國王一家。埃赫那吞領頭,其后跟著王后與公主。
埃及向來有“挪用”雕像的傳統(tǒng),君王們會修改先王的雕像,改算成自己的,尤其是巨型雕像,這種挪用反映了埃及王權的一種政治邏輯,即以舊日記憶和榮光來強化當代國王的合法性。展覽中圖坦卡蒙的巨型雕像即被后世挪用了——但很少有人能挪用埃赫那吞的巨像,他的樣子太獨特、太個人。他和納芙蒂蒂,無論以何種方式出現(xiàn),其形象幾乎一眼可辨,他們所在的那個時代,也因此催生出一派不同凡響的藝術風格。
去看展嗎?別忘了帶上你的貓
在古埃及后期,國家分裂、外族入侵、社會動蕩。與此同時,對魔法和巫術的信仰也發(fā)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神圣動物崇拜風靡一時。朱鷺、狒狒、貓、鷹隼、鱷魚、猴子、蛇、牛等等,都屬于埃及常見的“神圣動物”。
在公元前664-525年的第二十六王朝,到神廟中放置還愿用的動物蔚為風氣。一開始,人們使用的是石雕或銅雕的動物肖像,雕像制作昂貴,動物木乃伊價格相對低廉,因此成為“平替”。“神圣動物”不但高頻度地出現(xiàn)在雕塑和畫像中,也被批量飼養(yǎng)和宰殺,制作成木乃伊售賣給大眾,作為獻祭給神的供奉或還愿物。
薩卡拉就是一處極為密集的動物木乃伊祭祀處,尤其是薩卡拉入口處的貓神巴斯泰特祭祀?yún)^(qū)尤其興盛,考古發(fā)現(xiàn)新王國時期,這里甚至有一座貓神廟,這也是埃及境內(nèi)存世不多的貓神廟遺址。自2018年起,埃及考古隊在薩卡拉不斷有重大發(fā)現(xiàn),如埃及最大的動物木乃伊墓地、最完整的制作木乃伊的作坊,更首次發(fā)現(xiàn)了蛇、蜣螂、幼獅的木乃伊。薩卡拉不僅是人的圣墓,也是神圣動物的祭祀鄉(xiāng)。
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曾經(jīng)詳細描寫過人們前往神廟歡度節(jié)日的場景,信徒們宴飲奏樂,乘船在尼羅河上狂歡,并向神廟里的貓神巴斯泰特女神供奉小雕像和貓木乃伊:
男女循水路而來,每條船都坐著許多人,一些婦女手中打著響板,一些男子則全程吹奏笛子。其他乘客,無論男女,都歌唱鼓掌……他們用豐富的祭品來慶祝節(jié)目,但這一個節(jié)日所消耗的酒,比一年其余時間所消耗的總和更多。參加集會的人數(shù),即使不算小孩,單是成年男女,根據(jù)當?shù)厝说恼f法,便有七十萬人。
好一個熱鬧的嘉年華!貓神巴斯泰特女神集獅子與貓的特質于一身,兼具危險與溫和,到了中王國和新王國時期,巴斯泰特更多地化身為家貓,象征著母性、家庭和家宅守護神,同時亦司掌音樂和舞蹈。上海博物館的古埃及文明大展試圖復刻貓神節(jié)的歡樂氣氛,在“薩卡拉的秘密”展廳,觀眾可以攜帶他們的萌寵貓咪來一起觀展,度過一個“博物館奇喵夜”。按照計劃,在大展期間,博物館會挑選周六晚上定期舉辦10場“博物館奇喵夜”,每場限定2000名觀眾,最多攜帶200只貓。
地面上的貓腳印指引著人們參觀的動線、墻壁上跳躍著貓的身影、展柜里到處都是貓主題的古代展品,不期然響起貓咪的叫聲……“喵星人”們可以帶著自家萌寵在展廳中的貓神廟區(qū)域留影,還可以體驗“攜寵云游埃及展”“巨型貓雕塑合影”“貓爪互動”“貓爪留言”等項目,有機會獲得專屬貓咪文創(chuàng)禮品。
在現(xiàn)代化的博物館里舉辦“貓神節(jié)”,可比幾千年前自發(fā)泛舟尼羅河的民間活動麻煩多了。上海博物館得替每位“博物館奇喵夜”的觀眾購買保險,邀請有資質的外科醫(yī)生駐場以緊急處理觀眾的意外,還得安排寵物貓執(zhí)業(yè)獸醫(yī)駐場、寵物貓醫(yī)療服務車輛停駐館外,以備不時之需。館內(nèi)工作人員得接受有關寵物貓的專業(yè)培訓,并提供貓友好裝置、貓寄存處、貓咪情緒穩(wěn)定劑和貓推車等等,每次活動結束后,博物館還得對全館徹底消毒、殺菌和除臭。從這一點上來說,現(xiàn)代都市里飽受寵愛的貓咪,可比幾千年前被制成木乃伊的埃及貓咪幸福多了。
上千具彩棺的證詞
作為古埃及人的地下居所,薩卡拉用今天的房地產(chǎn)術語來說,“容積率奇高”:顏海英、薛江和褚馨都提到他們在薩卡拉坐吊籃下到墓地深處時那種震撼的感受,16米深的豎井墓,全靠人力拉著吊籃把工作人員緩緩放入垂直的墓道中。為了節(jié)省空間,成堆的彩棺重重疊疊地擠在一起,墓室挨著墓室,甚至連縫隙里都塞著不同時期的棺木,仿佛歷史的切片在這里被壓縮在了一起。很多空間被重復利用過——在四千多年前的墓地中,層層疊疊又塞入了不少三千多年前的墳墓。每個豎井墓里都有上百具棺木,褚馨甚至聞到了當年隨葬奶酪的味道。
“在埃及的永恒沉睡之地‘薩卡拉’,我們被吊下十幾米的豎井墓……在一層層堆疊起來的十幾具棺木中,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具異常精美、無比完整的‘綠臉棺’?!毖f。觀眾可以在展廳里清晰地看到這具新近出土于薩卡拉的“綠臉棺”,這件人形棺制作于公元前664-332年,距今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但依然保存完好,棺主戴著象征權力的假胡須,胸前的天空女神展開雙翼。據(jù)說“綠臉”象征著傳說中死而復活的奧賽里斯,同時也代表泛濫的尼羅河。
最早從埃及被運往各大博物館的彩棺,大部分出自南方,在埃及南方的考古早于北方,底比斯出土的一大批文物,是過去幾代學者研究埃及古棺及喪葬制度的主要材料。他們在此基礎上建立起類型學說,埃及棺的第一階段、第二階段就在既往擁有的樣本里區(qū)分。但遺憾的是,這些早年從埃及運走的棺木,因為跟發(fā)掘原址分離了,作為研究樣本便信息不足。
但薩卡拉的發(fā)掘一舉打破了埃及古棺研究的現(xiàn)狀,這里出土的古棺,一來具備完整的原址信息,二來數(shù)量巨大,數(shù)十座地下墓室中出土了上千具完整的彩繪木棺,這批古代棺木一旦整理清晰,原有的分期類型學可能需要重新修訂,甚至被顛覆。
在上博展廳里,目前可見的最早彩棺,是一具獨特的長方形棺木,尺寸狹小,僅容一人側身其中,棺木上用綠松石色的顏料,工整描畫著許多象形銘文,這種寫在棺槨上的喪葬文獻,后來也成為《亡靈書》的前身。這尊棺材出自埃及中王國時期(公元前2055-1650年),是埃及處于藝術文化高峰的“古典時代”。后世發(fā)展出的人形棺槨,死者可以平躺其中,但早期的長方形棺材,棺主人往往只能側身而臥,棺木外一側畫著荷魯斯之眼,死者在棺木內(nèi)的雙眼也正好對著這個方向,下葬時,這雙眼睛必須朝向東方,為了死后依然可以看見太陽照常升起,那便是輪回的奧義。
顏海英透露,在薩卡拉新近出土的彩繪棺材中,考古專家們希望能夠一層一層回溯埃及人形彩棺的源頭,目前略有眉目——古代埃及人應該是在制作和保護木乃伊的過程中,漸漸發(fā)展出了人形棺的雛形,初代的人形棺,只是上下兩層木頭,與木乃伊裹在一起,尚無法被直立——在薩卡拉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實物,目前采樣樣本正在北京大學做碳14鑒定,還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方能得知結果。
文明的隱線
顏海英可以說是新中國成立之后的第一代埃及學學者。上世紀80年代,東北師范大學的林志純、北京大學的周一良、武漢大學的吳于廑三位歷史學泰斗,有感于中國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對世界其他古文明缺乏研究,呼吁學術界填補空白。于是林志純先生牽頭,在東北師范大學成立世界古代文明研究所,建立起一套特殊的培養(yǎng)模式,通過考試從全國高校選拔生源,并在全球招聘專家任教。
這個旨在培養(yǎng)世界古代文明研究者的古典班,被歷史考古學界戲稱為“黃埔特訓”,從1985年開始,每兩年招收一屆學員,每屆人數(shù)僅有20名左右,顏海英就是“黃埔二期”的學員。這些學生大部分來自歷史專業(yè),從本科三年級起進入世界古代文明史研究所的古典班,接受特殊培訓,學制延長至五年,本科畢業(yè)之后,再接著攻讀碩士和博士。所有學生入學時即簽下協(xié)議,承諾將來絕不改行。
“當時培養(yǎng)我們的目的,就希望我們未來能成為世界古代史的師資,這樣的特殊培訓投入是很大的,如果學生未來改行就是資源的極大浪費?!鳖伜S⒄f,自從入了埃及學的大門,她從未動過一絲想要改行的念頭,埃及學對她有著莫名的吸引力。當時可以選擇的方向有亞述文明、古埃及文明、古希臘和古羅馬文明,她毫不猶豫就選了古埃及。
古代文明是全人類的瑰寶,也有超越時空、超越種族的共通性。展廳里為數(shù)不多的幾處中國藏品,也仿佛伏脈千里的隱線,傳達出對文明互鑒的見解,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種相互呼應的共鳴關系:與埃及陶器并列的馬家窯陶器,同樣帶有象征水波的折線紋和動物紋飾;新石器時代晚期兩河流域的費昂斯工藝,便是玻璃制品的前身,與之相對應的中國展品是戰(zhàn)國時代的蜻蜓眼琉璃珠,不但材質、工藝相仿,連主題都與“惡靈之眼(Evil Eye)”相關;在古埃及銅鏡旁邊,陳列著商代晚期的幾何紋鏡,以及齊家文化的星紋鏡;在體現(xiàn)埃及喪葬文化的太陽船和提甬周邊,擺放著來自漢代的撫琴陶俑和綠釉陶屋,同樣的事死如生;在埃及的書寫工具和碑石旁,陳列的是清代官員端方的拓印,中國與古埃及在文字系統(tǒng)上有異曲同工之處,文字也都從象形表音而來。清末端方在出使游歷途中見到古埃及石碑,采用金石學的方法,拓片、復制,并模仿銘文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對同類古文明的強烈好奇和欣賞。上海博物館展覽部副主任、埃及展項目負責人褚馨說,這次展覽中展出的中國藏品全部來自上海博物館的自有藏品,數(shù)量雖不多,但作為一個提示和聯(lián)想的線索而存在,希望讓大家能有文明互鑒的視角。
中國和埃及同為世界文明古國,2024年又是中埃建立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十周年和“中?;锇槟辍?,文明的交相輝映,古往今來的隔空唱和,是“金字塔之巔——古埃及文明大展”的另外一重觀看角度。
(感謝方思圓對本報道的協(xi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