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宸和媽媽在金盞東村村口。2022年，興宸和媽媽從河南老家來到北京與打工的爸爸團聚（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2024年5月末的一天，我們?nèi)缂s前往北京東北五環(huán)外的一個公益親子園。早高峰時段，車子穿過望京地區(qū)擁擠的人群和鱗次櫛比的現(xiàn)代化寫字樓駛?cè)虢鸨K地區(qū)，道路逐漸變窄，兩側(cè)密密麻麻排著灰色的一二層小樓，露臺上晾曬著各色衣褲。親子園就隱蔽在城中村的胡同深處。
興宸（左二）在親子課堂的繪本環(huán)節(jié)回答橘子老師提問（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金盞地區(qū)居住著大量外地來京務(wù)工人員。2017年，公益機構(gòu)“活力未來”在這里開展親子園項目，為流動兒童及其家長提供公益服務(wù)，也開設(shè)收費低廉的小班親子課，服務(wù)范圍輻射了小店村、西村、東村等周邊村莊的外來人口和家庭。羅鑫老師介紹，親子園鼓勵家長帶著孩子每天來參加課程，也可以根據(jù)喜好選擇親子活動。
上午9點，親子課小班開課，學(xué)員都是兩歲左右的兒童。橘子老師坐在教室的地墊上，情緒飽滿地帶領(lǐng)三個家庭一起打招呼、做游戲、讀繪本。興宸揮舞著節(jié)奏棒跟老師一起探索不同的韻律，媽媽在一旁也跟著打節(jié)拍。
俊楓和媽媽楊曉楠在村廣場。2015年，楊曉楠從四川達(dá)州來到北京打工，之后結(jié)婚生子。俊楓還有兩個姐姐在四川老家讀幼兒園（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2022年，8個月大的興宸跟著媽媽從河南老家來到北京與打工的爸爸團聚，一家人住在東村。爸爸是一名運垃圾的司機，長期上夜班，白天在家睡覺。一家三口難得有共處的時光，大人看手機，興宸獨自看電視。
媽媽帶著俊楓（左）來親子園參加活動。親子園不僅為孩子們提供活動的空間，更是媽媽們的交流園地（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偶然得知親子園提供免費的場地和課程，媽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帶著興宸來了。在這里，她看到好幾個與她情況相近的家庭：爸爸在京打工，媽媽全職帶娃。興宸也遇到了年齡相近的小伙伴。
詩沁全家在住處門前。爺爺奶奶十多年前從四川巴中來北京打工。詩沁的父母都是聾啞人，曾經(jīng)在老家開理發(fā)店，后來生意不好，也來了北京（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興宸說話晚，一歲半還不會叫“爸爸媽媽”，媽媽因此焦慮了很久。來到親子園后，老師們告訴她，要讓孩子開口說話，就要多跟他交流。之前興宸要什么，用手一指，大人就遞給他。后來他們才知道，要告訴孩子這是什么，多進行互動。他們也盡量不在興宸面前玩手機了。
媽媽幾乎每天都會帶著興宸來親子園，跟著老師唱歌、讀繪本，跟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耍。2024年，兩歲的興宸逐漸開口說話?！罢f得還不太清楚，但比以前愿意表達(dá)了?！眿寢寣⒆拥倪M步感到欣慰。
詩沁（左）和小伙伴在自由活動教室玩耍時發(fā)生了“小插曲”（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很多家長只是來了北京，但教育方式和意識還沒有提升。遇事會吼一下，覺得打也正常；自己想歇會兒了，就給孩子手機玩?！庇H子園的項目主管孟晶晶說。11年前，她帶著兩歲的孩子來到位于東壩地區(qū)的親子園上課，那時許多媽媽對“早教”這個詞都很陌生?！?-3歲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一些問題，很多是基于照養(yǎng)人缺乏科學(xué)的育兒觀念和知識，她們沒有地方可以獲得相關(guān)的服務(wù)和支持。”
橘子老師和兒子在親子園。她曾是帶著孩子來親子園上課的家長，后來由受益者成長為親子老師（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親子園在提供親子服務(wù)的同時，也為家長提供育兒指導(dǎo)服務(wù)。在每周一次的家長讀書會上，羅鑫老師會帶著家長共讀一本書，以案例、角色扮演和交流分享的形式，傳遞科學(xué)的育兒理念和親子溝通技巧。
最直接的幫助就是讓家長學(xué)習(xí)在家里也能陪孩子玩的游戲、知道該怎么與孩子建立規(guī)則等。好幾位媽媽都說，孩子以前跟人要玩具，別人不給就又哭又鬧，現(xiàn)在孩子懂得了用自己的玩具去交換。在親子園，孩子們起了沖突，家長們不再“拽過來吼兩句”，而是學(xué)著以平等的姿態(tài)與孩子溝通。
景宸和媽媽在住處附近的街道上。兩歲半的景宸2024年3月初跟著爸爸媽媽從老家成都來到北京。目前，爸爸找到了一份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媽媽全職帶娃（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橘子老師和羅鑫老師曾經(jīng)也是帶著孩子來親子園上課的家長，后來由受益者成長為親子園的老師。“讓更多流動、留守兒童及其家庭享有持續(xù)獲得早期親子教育的機會，并發(fā)生改變?！泵暇ЬЭ偨Y(jié)她和同事們的工作。截至2023年年底，金盞地區(qū)的親子園已服務(wù)了三千多個家庭。在全國，“活力未來”通過與其他公益組織合作，累計為10萬多名0-3歲的流動和留守兒童及其家長提供了服務(wù)。
橘子老師和兒子沐沐在親子園吃著從家?guī)淼奈绮?span id="mefu3xk" class="cm_pic_author" style="color: #aaa;">（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幾乎每個工作日，兩歲半的詩沁都會跟著媽媽來親子園參加活動。詩沁的爸爸媽媽都是聾啞人，奶奶爺爺在北京打工十多年了。羅鑫老師記得，詩沁剛來園的時候幾乎不怎么說話，經(jīng)常一個人在角落里觀察。后來在老師的鼓勵下，她慢慢變得自信而外向。家里人看到她的變化，更堅定了每天來親子園“打卡”的意愿。
放學(xué)回家，景宸在床上玩耍，媽媽在準(zhǔn)備午飯。這個12平方米的出租屋位于金盞西村，租金加電費每月大概1200元（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詩沁今年9月就要就讀金盞地區(qū)的幼兒園了。爺爺奶奶在老家縣城買了套房子，目前家里計劃先留在北京，多賺點錢?！暗覀兌伎?0歲的人，外面工地也有年齡限制，一直打工也不現(xiàn)實。”
沐然和奶奶在住處的過道。沐然一家來自河南信陽，媽媽在一家商場做銷售員，爸爸是夜班代駕司機，奶奶幾乎每天都會帶沐然上親子園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小小一座親子園，讓我們看到了外來打工人群育兒困境的一個切面。許多媽媽在生育前也是打工者，為了照顧孩子而成為全職媽媽。興宸媽媽說，等孩子上了幼兒園，她想找個工作，但要能配合接送孩子的時間。
梅子老師和女兒在親子園門口（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26歲的楊曉楠平日里都帶著未滿周歲的小兒子到親子園上課。她有兩個女兒在四川老家讀幼兒園，想等兒子到一兩歲再送回老家讓奶奶帶，夫妻倆繼續(xù)在北京打工。但她也舍不得跟孩子們分開，內(nèi)心很矛盾。
親子活動課上，橘子老師拿著“小寶寶”玩偶與沐然互動，引導(dǎo)家長帶著孩子一起參與（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親子園的負(fù)責(zé)人李海燕注意到在同一個兒童身上不停轉(zhuǎn)換的流動和留守的身份，“我們實實在在地看到養(yǎng)育人在親子園習(xí)得親子互動中非常重要的‘接納與尊重’，并一直延續(xù)到未來的生活中。相信流動兒童和家庭在這個階段習(xí)得的這種能力，會成為其面對不確定的未來時的一種助力。”
親子班的孩子們準(zhǔn)備拍攝結(jié)業(yè)照，梅子老師為女兒整理衣服（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梁辰/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