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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客房的洗衣間在頂層,洗衣房外是天臺,我做洗衣工時,得閑就坐在天臺上和其他義工聊天。我來寺院是想接觸寺里的年輕人,但洗衣房的活兒簡單,分配來這里的大多是中年女人。
實際上,寺里的中年義工幾乎全都是女性,倒是年輕義工的男女占比相當,我猜想大概人到中年,男性的社會連接比女性更多。洗衣房的負責人簡簡離婚后,前夫再婚,而她送走自己的父母后,選擇過“注定孤獨”的人生。還有的女性是為了從家庭中抽身,洗衣房有一對從河南來的姐妹義工,常聊家事,聊到最后慶幸,“兒女大了,終于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河北的一位阿姨每每總結(jié),“女人一輩子不容易?!逼鋵嵥贻p時過得挺容易的,她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母親不做家務,所以她從不認為女性天然具有“賢妻良母”的義務,結(jié)婚后,丈夫保證不需要她帶孩子,她才生下女兒。之后她果然下班跳舞,回家休息,以至于女兒從小到大埋怨她,變著法任性,“我在外吃早點,她非得打電話說要去吃另一家?!?/p>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不滿,甚至有些驕傲于女兒不委屈自己的機靈勁兒。疊床單需要兩人協(xié)作,我跟她搭檔最多,于是我得以知道她女兒從出生至今所有的成長經(jīng)歷。我為她感到難過,她可以對著一個女兒的同齡人整日講往事,卻不能多去見女兒幾面,“她工作太忙了?!彼踔敛辉付啻驍_女兒,只好把牽掛的事叮囑我,“你要愿意可以不婚不育,但別要求找一個為你奉獻的,也別上趕著為人奉獻。”
跟我同宿舍的一個中年女人則是為了兒子,她說之所以痛苦是因為總想讓兒子改變,到最后她發(fā)現(xiàn)人只能改變自己,不去牽掛就不會痛苦。
寺院法會過后,和尚對信眾說,之所以要超度,是因為在輪回中的人還在牽扯著我們,恩怨結(jié)三世,超度才能清凈,可我覺得會來寺院的人,不是為了放下,恰恰是放不下。信眾里一個穿著絲綢西裝,珠光寶氣的中年女人哭著對和尚說,符紙燒完的時候,她感覺父親拍了她的肩膀,喊了她的小名,然后她走上前跪下,雙手給和尚遞了一個紅包。
已入法門的人也不容易放下,有個年輕和尚,來寺院五年,他妹妹在這里做了七年義工,兄妹倆在客堂總能說上話,我問他,“妹妹跟其他香客是一樣的嗎?”他回答,“一樣的,不一樣也要跟一樣的方向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