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第1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吳孟達憑借《天若有情》中的太保一角獲得最佳男配角獎。這是他職業(yè)生涯唯一一次獲得電影獎項。當天，他在《逃學(xué)威龍》的拍攝現(xiàn)場，接到主辦方電話得知了獲獎消息。籌備委員會主席梁李少霞代替他上臺領(lǐng)獎，有些哽咽地說：“很多人以為，（拿獎）會提前知道，也有很多人在我們邀請的時候說‘我已經(jīng)知道是誰了’，我覺得很遺憾，我可以對著天講，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的。”
從藝術(shù)和商業(yè)兩個維度評判，這一年是吳孟達作為演員的高光時刻。他不僅因《天若有情》中的精彩演出獲得了獎項認可，與周星馳出演的影片《賭神》更獲得了當年香港電影票房冠軍，同時打破票房紀錄。此后十年，他與周星馳親密無間，成為周星馳電影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其表演也成為幾代人的共同記憶。此前十年，他從低谷爬起，由友人口中的“爛泥”成為監(jiān)制爭搶的黃金配角。
進入21世紀后，吳孟達的諸多采訪因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得以留存。在這些公開亮相中，他呈現(xiàn)出的多是風(fēng)趣幽默又不失通透的老者形象。病痛和常年在香港生活讓他在講普通話時口齒越發(fā)囫圇。但隨著年紀漸長，又經(jīng)歷過生死，他含糊的腔調(diào)里說出的話越發(fā)直接而坦蕩。即便如此，他也少有怨懟，更無野心。談到周潤發(fā)，他說“是他不肯借錢給我，讓我成了今天的我”，還回憶同學(xué)時光：“他住在我家好幾天，內(nèi)褲都臭了，我只能把我的內(nèi)褲給他穿，新的！”談到周星馳，他說：“只要他還要拍電影，我還沒死，我們就有機會再合作?！彼^發(fā)花白，身形漸削，只唇上一排小胡子和笑容多年未變，雙眼瞇著，皓齒一排。
他一度被認為是最接近周星馳的人。后者近20年經(jīng)歷了從演員到導(dǎo)演的轉(zhuǎn)型、開公司、炒房產(chǎn)、被炮轟，在觀眾心中成為情懷包裹的喜劇之王，哪怕作品口碑一跌再跌，人們也愿意為了“周星馳”三個字掏腰包走進電影院。在一些人的敘述中，周星馳極致、嚴苛、難以相處。只有吳孟達能平息這一切——由他們順利合作的數(shù)部電影可見一斑。盡管自2000年的《少林足球》之后，兩人再未合作，但周星馳仍是吳孟達每次出現(xiàn)時繞不開的話題。周星馳寡言、有距離感，看上去有些落寞。吳孟達豁達、爽朗，仿佛知無不言。他成了解讀周星馳的重要視角，每次發(fā)言都在為周星馳開脫：“他很有才華，很有自己的節(jié)奏。希望所有人都能夠達到自己的要求。但他的節(jié)奏沒有人能夠模仿，NG很多次以后，他就會著急。”
在香港影視圈，吳孟達的資歷比周星馳深。他與周潤發(fā)、林嶺東是同期TVB藝員訓(xùn)練班學(xué)員，又得王天林導(dǎo)演器重，在周潤發(fā)跑龍?zhí)住⒍喷鞣瀹斨頃r已經(jīng)嶄露頭角。這讓他有充足的“重提當年勇”的資本?？伤磸?fù)提及的是“畢業(yè)時，我是那一期第五名！”——這是他在競爭中獲得過的最好成績。那時，他有豪情，想演小生、演正派，憧憬一片光明的未來。
很快，他一夜成名，卻自視甚高，以為表演不過如此；在臺灣花天酒地一年，紙醉金迷直至破產(chǎn)。隨后他痛改前非，重新開始。磨煉演技的同時也磨平了心氣，等見到《新扎師兄》里剛冒出頭的梁朝偉和張曼玉，他覺得這些小年輕“懂得做人可以放縱，但是有度”，而自己“文化水平很低，不像他們”。
如果說此前吳孟達沒有出演主角是因為剛出道尚未有足夠的資本，那么大概從這時開始，他的想法已經(jīng)從演主角成名變?yōu)椤把莺妹恳粋€角色”。這當然是一種專業(yè)的態(tài)度，可從另一個角度講，也有認命的坦然與悲涼。
在周星馳的電影里，吳孟達老演一些“亂七八糟”的人物，他總結(jié)這些角色為“有一個重點就是好人，只是智慧不高、認識不深。你不要認為就看他好玩，看多了你會覺得對，這個老頭子亂七八糟的，但還是有他的道理?！被蛟S這就是以吳孟達為代表的香港黃金配角們能引起觀眾共情的原因。他的際遇里有大部分人都會遇到的人生困境：人如何接受自己，與平凡相處？他用自己的人生為這個問題提供了一個范本，真實而令人唏噓。
他的離世在社交網(wǎng)絡(luò)引起了極大震動，數(shù)個熱搜和“爆”證明了這位從未擔正的演員在人們心中的分量。他沒有成為香港電影黃金時代閃亮的群星之一，而是永遠像衛(wèi)星般為他們的光彩保駕護航。吳孟達們近、真，就在身邊，是路人甲、路人乙，也是大多數(shù)的我和你。
2021年2月27日，吳孟達在香港去世，享年69歲。
“周潤發(fā)沒我?guī)洝?/strong>
7歲之前，吳孟達在廈門生活。家里屋外有一棵石榴樹，石榴成熟了，他很喜歡爬上去摘，吃到就很開心。直到老年，他仍愛吃石榴。
1960年代，家人南下打工，吳孟達和姐姐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去找父親，吐了一路。漱口杯拿在手上，吐滿倒掉。幾經(jīng)波折，終于到了港島南區(qū)西部名為“香港仔”的地方。因岸邊多礁石，又名石排灣，曾是港島最大的港口。一家四口與好幾戶人家住在一起，共用廚房和廁所。1960年，政府開始開發(fā)南區(qū)，先后興建漁光村、石排灣邨等公屋。吳孟達一家因此住進了漁光村。家里從四口變成七口，擠在20平米左右的小房子里，父親一個月賺500元，只能勉強應(yīng)付開銷。
孩子們漸漸長大，家庭的負擔減輕了。父親開始做食材藥材生意，供應(yīng)大陸的貨物給臺灣客人。吳孟達十八九歲，在店里幫忙切鮑魚和高麗參，趁著父親和客人聊天，就偷偷把最好的兩片藏在口袋里。
看電影是吳孟達成長階段唯一的娛樂。他自稱“街童”，不喜歡讀書，也不喜歡乖乖在家，考試從來不及格。沒錢買電影票，他就帶著兩個弟弟跟著人群擠進去，藏在廁所里，關(guān)燈后再出來找位子坐。他看了大量粵語長片，看完回家模仿陳寶珠、蕭芳芳等當紅明星。1970年家里買了電視，他?？础稓g樂今宵》里的梁醒波、李香琴。翻報紙，大標題都是誰誰誰去馬來西亞登臺了。“我很羨慕演員，不用準時上班。很簡單就可以出人頭地?！?/p>
他看到第三期無線藝員培訓(xùn)班招募的消息，第一期第二期都要求18至24歲，高中畢業(yè)，第三期條件放寬到16至30歲，學(xué)歷要求初三，他得以報名?！拔译鼥V朧發(fā)現(xiàn)自己應(yīng)該也有資格吧，長得也挺帥的，就考進去了。是這個心態(tài)，貪慕虛榮。”
藝員培訓(xùn)班招募了41名學(xué)員，除了吳孟達，還有周潤發(fā)、林嶺東等日后香港電影圈的中堅力量。周潤發(fā)身高超過1米8，常穿個背心、踩著拖鞋走來走去。吳孟達回憶，當時的周潤發(fā)毫無巨星風(fēng)采，表演時動作跟不上嘴，嘴跟不上腦子，永遠不協(xié)調(diào)。還因為個子太高找不到女演員搭戲，險些被開除。相比之下，吳孟達光芒萬丈。老師賞識、同學(xué)喜歡，當了班長，謝師宴上由他代表同學(xué)致謝師辭。這一時期的他自信滿滿，日后多次在采訪中稱：“那時候我很帥，周潤發(fā)也沒我?guī)??！?/p>
父親平日很嚴肅，一直希望吳孟達能夠繼承他的生意。吳孟達白天在店里幫忙，收工后謊稱上夜校學(xué)英語，如此瞞到快畢業(yè)時。一晚，電視里播出了他客串家丁的戲，父親一眼認出，大發(fā)雷霆。吳孟達承諾白天照樣去店里上班，不會影響工作。
學(xué)滿一年，原本41名學(xué)員經(jīng)過淘汰只剩下22名正式畢業(yè)。拿到TVB長約的只有7名，吳孟達是其中一位。簽約后，在培訓(xùn)班積聚的光芒迅速消散。他跑了三年龍?zhí)?，待遇低、什么活兒都要干，一個月500元，想拿更多就得到其他劇組客串。1973年，吳孟達去客串李翰祥的電影，在片場只看到導(dǎo)演的背影。去化妝間等了導(dǎo)演一下午，李翰祥只來看幾眼就走了。再等下去，場務(wù)說今天收工了。他只擔心一件事：今天有沒有薪水。老前輩說化了妝換了衣服錢最少有一半（250元）。他和同事們緩慢卸妝，終于等到副導(dǎo)演來發(fā)錢。拿足了500元，開心到不行。吳孟達總能找到掙錢的門路。有次在《歡樂今宵》謝幕后見到一位高層，高層認為他衣衫不整，讓他下次穿著光鮮點再出門。他抓緊機會馬上說：“我月薪才五百，哪來的錢買西裝。”高層這才知道他薪水低，跟管理層反應(yīng)，加了200塊人工?！拔冶容^善于交際應(yīng)酬，我沒有敵人，特別懂得人情世故，偶爾賺了一點錢，還跟導(dǎo)演、副導(dǎo)演吃吃飯?！?/p>
與吳孟達交好的杜琪峰、林嶺東等人都是王天林的弟子，王天林也賞識他。1979年，TVB開拍《楚留香》，與麗的電視臺的《天蠶變》打?qū)ε_。這部劇集由王天林監(jiān)制，匯集了鄭少秋、趙雅芝、汪明荃、黃杏秀、陳玉蓮等全臺當紅小生花旦，吳孟達飾演男二號、楚留香的好友胡鐵花。電視劇不僅在香港大火，還火到了臺灣。每到劇集播出時，的士司機就不開車了，夜宵檔也不做生意了，統(tǒng)統(tǒng)守在電視前，看這些古龍筆下的江湖兒女。吳孟達請假三個月，和主創(chuàng)們到臺灣為劇集做宣傳。飛機落地后，一出門就有一群粉絲在等，到哪里都有人請吃飯，他稱那時的自己和周杰倫很紅的時候沒差別。蜂擁而至的聲名迅速讓他飄到天上，他人戲難分，以為自己真的是胡鐵花，“年少輕狂自視無敵。名利都有了，但把自己丟掉了?！本埔槐?，賭一輪輪上，為了吃個豬腳就開車從臺北到臺南。原定回去的日期到了仍貪戀快活，前后折騰了一年才回香港。他在臺灣巡回賺了超過十萬美元，揮霍一空。
回到香港后，吳孟達仍延續(xù)之前的生活。他將信用卡刷爆，算上外債一共欠了30萬港元。銀行警告他，超過規(guī)定時間不還款就要宣告他破產(chǎn)。杜琪峰罵他“爛泥”。他找周潤發(fā)借錢，周潤發(fā)拒絕了?！拔耶敃r覺得‘哎你怎么啦？我們那么好的朋友你竟然拒絕我？’”
吳孟達走投無路，想到了自殺。但他不知道怎么死，“跳海，我不會游水。被車撞好痛。跳樓人會摔扁。吃藥……吃什么藥？那時候也不流行燒炭。那就破產(chǎn)吧，面對它?！毙计飘a(chǎn)后，他把外債債主約在一起，跟他們講“各位大佬，給我條路，我一定還”。他唯一會唱的一首閩南語歌成了他這一時期的注腳，“聽我說，不要再放蕩。黑暗的江湖，前途總是茫茫?！?/p>
他重新開始生活，煙酒都戒了。TVB雪藏了他，但還留了薪水，他每個月拿三分之二還給債權(quán)人。吳孟達將大多數(shù)時間用于鉆研演技，常常在攝影棚里看前輩的表演。他很尊重關(guān)海山，向他請教表演相關(guān)的問題。關(guān)海山借給他《角色的誕生》《演員的自我修養(yǎng)》等書，他配合前輩的表演，一邊看一邊琢磨。他在馬路上觀察身邊的人，喝醉酒的、推車撿破爛的，看他們的年齡，想他們的心態(tài)。上藝員培訓(xùn)班時，國外傳媒學(xué)博士鐘景輝給他們當老師，講過不少演戲的理論。他當時不懂，現(xiàn)在開始靜下心來理解。最失意的時候，陳凱歌的《黃土地》在香港播，他看了100遍?！翱吹侥莻€老農(nóng)民的表演完全是生活，我才悟了。每一個人物，每一個角色，都是生活。”他蟄伏了四年，稱這是自己一生的轉(zhuǎn)折點。
1984年底，吳孟達接到《新扎師兄》中教官的角色，劇本中的教官是意興闌珊的老江湖，教導(dǎo)態(tài)度很懶散。他想反過來，演出教官很愛學(xué)生、內(nèi)心坦蕩。有場戲，梁朝偉站在操場上，吳孟達有兩頁紙罵他的對白。他反復(fù)練習(xí)了兩百多遍，希望演出嘴里罵他、眼神愛他。很多人看了《新扎師兄》，覺得吳孟達像換了個人一樣。一開始以為他是運氣好，后來發(fā)現(xiàn)他每部戲都好?！澳莻€時候我在等機會。經(jīng)過四年的沉淀，我充滿信心?！?/p>
吳孟達成了臺里最忙的一個演員，所有導(dǎo)演監(jiān)制都找他，連臺慶重頭戲都希望有他。最多的時候一天配五六個戲，清晨梁朝偉，上午周潤發(fā)，下午劉德華，晚上任達華，然后郭富城。最忙的一次四天沒回家睡覺。拍《武俠七公主》，他和劉松仁、張曼玉、鄭裕玲等演員拍了四天，都是特寫和反應(yīng)鏡頭，只在最后一天有三個小時和她們碰了面。他樂在其中：“那是我最豐富的時候。演戲就像談戀愛，談戀愛你不覺得累，和追女仔一樣的，她怎么折騰我都不覺得累。千方百計想關(guān)于她的東西，花心思討好她。但是不能和角色結(jié)婚，一結(jié)婚就愛過了，變成習(xí)慣了，沒有時間去想這個人物了。我會沉浸在角色里，但是導(dǎo)演一喊咔，我就出來了。”
淡出演藝圈后，他在眾多采訪中回顧人生的第一次大起大落，將之作為自己演藝生涯的真正開始。
吳孟達、吳君如和周星馳參加演藝界賑災(zāi)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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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周星馳，我現(xiàn)在還能有飯吃”
對吳孟達的采訪，媒體常有一半以上的問題都在問周星馳。哪怕他們已經(jīng)多年沒有合作，從工作到生活都漸行漸遠。2011年接受本刊專訪時，吳孟達提到與周星馳已經(jīng)“四五年沒有見了，中間通過一次電話，平常也不聯(lián)系了”。
坊間早有傳言二人因《功夫》的拍攝而不和。盡管吳孟達多次解釋，這只是因為檔期沒對上所以沒有合作，但二人20年再未同臺讓這一解釋稍顯無力。他與周星馳的分道揚鑣成為“倒周風(fēng)波”時用于攻擊周星馳的一個案例。但被問及周星馳為人時，他總會抓住機會為他辯解。電影工業(yè)飛速發(fā)展，香港電影黃金時代早已遠去，連他和周星馳的關(guān)系都成為了情懷的一部分。2019年，在《十三邀》的采訪中，或許意識到人生苦短，聊到周星馳，吳孟達終于換了一套說辭。
“我有時候也在想原因?，F(xiàn)在有一點老死不相往來的感覺，當然我生病進醫(yī)院他也有關(guān)心，《美人魚》他也找我去拍，但是那個時候我身體還不行，就拒絕了。我在想，我相信他也在想，到底什么原因讓我們現(xiàn)在好像互相沒有關(guān)懷了。大家不曉得怎么突破這個口，是他先來找我，還是我先去找他，說真話我的心不是這樣子，我還是希望，相識一場，緣分不容易，我會有機會吧……他現(xiàn)在身份不一樣了，當老板了，財富非常棒，快不快樂我不知道，思想上跟我還像以前那樣同步嗎？也未必。很多私隱的東西可能不講，他不講我也未必會講?！?/p>
1988年，吳孟達接演《蓋世豪俠》，周星馳小他十歲，演他徒弟。他叫周星馳“星仔”，周星馳叫他“達哥”。周星馳住處離吳孟達很近，常開車帶吳孟達上下班。在車上，吳孟達聊起墮落的那幾年，周星馳從來不主動問，他的問題都是“對白都沒兩句，你為什么還要看劇本？”
次年，二人在《他來自江湖》中飾演父子，為劇集的副線。他演自大的父親，周星馳演反叛的兒子。吳孟達家有嚴父，周星馳在單親家庭長大，都深感父愛的缺位，決心演繹一種新式的父子關(guān)系。兩人常去香港青年戀愛的場所，偷聽他們的談話，發(fā)現(xiàn)情侶們常常答非所問但卻聊得很開心，“‘你吃飯了沒有？’他不答吃飯了沒有?！蛱煳铱吹揭粋€手表可喜歡了，’這邊人也不會繼續(xù)話題?；ハ嗖淮钫{(diào)，但是聊得很嗨，有一個點他們就樂了。這是所謂無厘頭的開始?！?/p>
二人由此吸取創(chuàng)作素材，吳孟達負責(zé)說服監(jiān)制，把這些內(nèi)容加在劇中。他們定了規(guī)矩，無論父親多想教訓(xùn)兒子，只要兒子唱歌，父親就會停下來練武功打太極——后來《賭圣》中也有類似的橋段，吳孟達飾演三叔，一被人叫到名字就會抽個不停。他還起了個名字叫“先天性失控癥”。編完他問周星馳聽沒聽過這個病，周星馳說當然知道。吳孟達回他：“你知咩，我剛剛想出來的?！?/p>
他們喜歡吃鮑魚，一罐鮑魚快兩百港元。兩人下了戲打開罐頭，一個吃大的一個吃小的，“我們沾沾自喜：我們吃得起鮑魚啦！”
《賭圣》之后，二人成為電影銀幕上頗具人氣的搭檔，往后十年周星馳的電影里都有吳孟達的身影。吳孟達評價他與周星馳在這一時期的合作：“他在戲劇上的天分非常高，他有自己的節(jié)奏，知道到哪個點要停下來，讓觀眾呼吸。很多演員都不會的。他知道觀眾哪些地方會有反應(yīng)。他第一次拍電影就顯出了過人的才華，下一部戲就會有進步。他跑得靠前，我也要很快趕上去。我們互相啟發(fā)，遇強則強，出鞘見血，所有焦點始終在他或者我們兩人身上?！?/p>
二人彼此陪伴，直到“星仔”成了“星爺”，“達哥”成了“達叔”?！拔沂墙^對不會介意有人說，吳孟達你看你如果沒有跟周星馳在一起，你就不會有今天啦。我和其他演員的合作也很成功，比如劉德華和周潤發(fā)的。但大家的焦點總是集中在我和周星馳這個問題上，因為我們漸漸地沒有合作了。如果不是碰巧我們遇到，我絕對相信他也許會有更好的發(fā)展，我也許就沒有啦?！苄邱Y是我第一個培養(yǎng)出來的’‘對啊，因為我襯他啊，我是最佳男配角他才有今天’這種話，我從來沒說過，也從來沒有這種想法。他有才華，我一直都說因為他，我現(xiàn)在還能有飯吃，因為他的光環(huán)也好，或者說是我們合作的光環(huán)也好，又或者是我們成名那幾個戲的光環(huán)也好……沒有這些光環(huán)我可能早就要被演藝圈淘汰掉?！?/p>
在周星馳作品中缺席后，吳孟達仍活躍在大小銀幕，直到2014年因心臟衰竭住院，慢慢淡出影視行業(yè)。晚年，他在電影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次亮相是在2019年的《流浪地球》。66歲的他拍攝時極為艱難，有一場戲需要穿著70斤左右的戲服在半空中吊鋼絲，每個鏡頭下來都要吸氧氣，仁丹沒停過。但他為這部中國的科幻片驕傲，在宣傳期間稱“這才是真的拿得出手的一個電影”。還說“也許我會再碰上另一個（星仔），只是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吧”。
吳孟達離世后，周星馳發(fā)聲，稱“他是我那么多年的搭檔和老友，現(xiàn)時我還無法接受”，為這段友情畫上了遺憾但圓滿的句號。許知遠曾在采訪中問吳孟達，如果再見到周星馳會和他聊什么，吳孟達說：“會聊過去的種種?！彼麤]有這樣的機會了。他與周星馳“過去的種種”，連同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那個時代香港演員的悲喜苦樂一起飄散在風(fēng)里，在世人的耳語中流傳。
（參考資料：《十三邀|吳孟達：演員都是騙子》《最佳男主角專訪：吳孟達》《魯豫有約|吳孟達 我的喜劇時代/我的悲喜人生》《非常靜距離|小配角大明星》《康熙來了|香港首席男配角－吳孟達》《孤獨的吳孟達》《聚焦香港配角：其實我是一個演員》《達叔 小配角中的大人物》）
